伴随了他十九年的黑刀, 就这样断了。而他的仇人马空群,还完好无损地坐在他的面前,他脸上的傻笑, 这一刻看上出竟是如此的刺眼, 好似在嘲笑他一般。
傅红雪霍然转身, 瞪着叶开厉声道:“又是你!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因为你本来就不必杀他, 也没有理由杀他。”说着, 叶开的脸上又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听他这么说,子昕心中顿觉不妙,难道, 姑姑也告诉了他,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她连忙出声阻止:“叶开, 算我求你, 少说一句好不好?”
叶开抬头看着她, 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似乎在犹豫, 在纠结。
然而,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的傅红雪,却对叶开怒目相向:“我一家人都已死在他的手上,这笔血债积了十九年,他若有十条命, 我就该杀他十次。你却说我没有理由杀他?”
“你错了。”朝子昕无奈地摇了摇头, 叶开长长地叹息一声, 说:“你恨错了。”
察觉到子昕握着自己的手在不停地发抖, 傅红雪奇怪地看了看他们, 沉声道:“为什么?”
别过脸,不看子昕祈求的目光, 叶开攥紧了双手,痛苦地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眼时,就听他说道:“因为他杀的,并不是你的父母亲人。你和他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仇恨。”
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傅红雪根本就不会听。可是,说这话的人是叶开,他知道叶开绝不是个喜欢胡言乱语的人。而他痛苦的神情,也不是装出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傅红雪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他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看了看叶开,又看了看子昕,他们一定知道什么,却又故意瞒着自己。
好似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叶开自顾自地说道:“你恨马空群,只不过是有人要你恨他。仇恨就像是一棵毒草,若有人将它种在你心里,它就会在你心里生根。可是,这棵毒草本来不该长在你的心里,所以,都错了,全都错了。”
一旁的丁白云也疑惑道:“他说的话,我一点都听不懂。”
“你应该懂的。” 叶开缓缓地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因为只有你和丁老庄主才知道,丁灵中并不是他的亲生子。”
猛地想到什么,丁白云狰狞的脸变得更为扭曲:“难道傅红雪不是白家的后代?”
“不是。”
这两个字叶开说得很轻很轻,却也犹如一道霹雳,震得在场的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昕儿,”傅红雪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他突然过去抓住子昕的手,用发颤的声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
“我……”子昕突然抬头望着他,眼里已有了泪花。可是,她要怎样告诉他这么可悲、这么残酷,甚至荒谬的事实?
“因为……”旁边的叶开突然说道:“因为我才是白天羽的儿子。”
傅红雪冲过去一把揪住叶开的衣襟,怒吼道:“你说谎!”
“我没有。”叶开笑了,笑得凄凉无比:“这件事,是我娘在临终前告诉我的,她不会骗我。”
傅红雪的手松了,踉跄地退了两步。他像是个溺水的人,在寻求最后一块浮木:“昕儿,你告我,他说的都是假的,他在说谎,对不对?”
子昕还没来得及开口,眼里就已经落下了泪水。她低着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他讲清楚,只得哽咽道:“对不起,红雪,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略带沙哑的女声突然响起,众人回头,竟看到花月娥在卓君琰的陪同下,从楼上走了下来。
原来,早在前一天,花月娥二人就已来到天心楼。她知道,傅红雪最终会来到这里,而她,也该将这隐瞒了近二十年的秘密,说出来了。不仅为了自己的良心,也为了傅红雪背负了十九年的仇恨。
“你?”丁白云匆忙地戴上了面具,她不愿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你是什么人?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这件事是我一手造成的。”花月娥转身很看着丁白云僵硬的脸,淡淡一笑,道:“而我,就是白天羽的夫人。”
丁白云大惊,沙哑的声音惊叫道:“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怎么会……”
“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虽然划烂了我的脸,却没有一剑砍下我的头?”花月娥冷冷地笑着:“若不是你这一念之差,我也不会被子昕的父母救回一条命,更不会因此而改变了容貌,让我在边城待了那么多年,却没人认出我来。”
说着,她看了看坐在一边傻笑的马空群。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报应吧?
不再和丁白云纠缠,花月娥放开君琰扶着她的手,慢慢走到傅红雪的面前:“这件事实因我而起,你问他们,他们也说不清楚。还是让我这个罪魁祸首,亲自告诉你。”
话刚说完,花月娥就跪倒在傅红雪面前。
“姑姑!”
几个人都想去扶,却被花月娥挡住了。
“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要不是我当初买通了稳婆,将还在襁褓中的你和叶开掉了包,你也不用背负着这份不属于你的仇恨,生活这么久。”
“当时,花白凤还在昏迷之中,她根本不知道孩子已经被换了……我让人把叶开送到了叶家,后来,又将这件事告诉了小李探花。因为他曾经答应过,要将自己的飞刀绝技,交给白家的一个儿子。”
“是我的自私和嫉妒,才造成你今天的痛苦。”花月娥拭去眼角的泪,抬头看着一脸悲戚的傅红雪:“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叶开。你们恨我,也是应该的。就算你现在要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
原来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他们想要瞒着自己的真相!突然,傅红雪觉得自己很可笑,既可怜又可笑。
以前,就算遇到再大的挫折,他还能以自己的家世为荣,并以此让自己挺过去。可是现在,他却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自己是谁了。
木然地站在那里,傅红雪不动也不说话。就像是个被抽空了的空壳,茫然不知所措。他的目光一直在闪躲,在避免接触到任何人的眼睛。因为,他不知道现在的这个自己,该如何去面对他们。
叶开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歉疚和痛苦:“本来早就该告诉你的,我几次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不怪你,你本来就没有错。”他很快地说着,迟疑了一下,他又对花月娥说:“我也不恨你,我不会再恨任何人。”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转过身朝下楼走去。脚步还是那样的笨拙,却走得很快,重来没有人见他走得这样快过。不顾子昕在他身后的呼喊,他只想快些离开,快些逃离这里的一切。
等到子昕和君琰追出来,他已经上了岸边的小船,并让船家快速地朝着岸边划去。
“红雪,你回来!你回来呀!”子昕站在岸边,哭喊得像个小孩。要不是君琰拉着她,只怕她已跳进水里去了。
“听话,不要吵,让他好好地静一静。”安慰她两句,君琰又抬头朝着湖面大声喊道:“傅红雪,我们住在镇上的云来客栈。等你想通了,就来找我们。”
子昕偎在他身边,抽抽嗒嗒地问道:“他真的会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拍了拍她的头,君琰看着远方那抹身影勾起嘴角:他若不来,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他逮到你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