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霞,把银子给岳姑娘。”池秋脸上的神情变换了几番,终于还是定格在微笑上,轻声开了口。
院子里有些诡异的气氛便在一瞬间被打破,岳宁撇了一眼东霞手上捧着的银子。四个份量很足的银锭,上面刻着顺王府独有的花纹,嗯……二百两。
“我先前问过,你们知道不知道规矩。”岳宁清了清嗓子,缓声开口,“结果,就拿来二百两银子?”
“你想怎么样?”池秋似乎有些动怒,却在转瞬间变了表情,“岳姑娘,我不知道您到底想要什么,只是……我家王爷,真的很需要莫神医去看一看。我知道莫神医喜爱清净,妾身实在是没有办法。”
说着说着,竟然掉了眼泪。
岳宁下意识地便回头去看,果不其然,莫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正站在她的背后,一脸阴郁地看着她们。
他也被池秋的柔弱迷住了?
岳宁只觉得心头有什么在啃咬,有些刺痛。她微微扯动嘴角,刚要说些什么,就看见莫问长腿一迈,往前走了一步,抬手一扬:“谁让你们进来的?”。
岳宁看到这个动作,立刻屏了呼吸。
对面的两人却是不知,池秋更是露出一副惊喜地神情:“莫神医,莫先生!”
“滚!”莫问的脸色更冷,皱了眉头看着岳宁,“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这么随便让人进了园子?”
“二位,”岳宁扯了扯嘴角,丝毫不觉自己的声音带了明显的欢快,“你们可以走了。”
“莫先生,”池秋泪眼婆娑,“求求您救救我家王爷!”
莫问原本拉了岳宁的手已经转身,却在听到王爷二字的时候停了脚步,转回头来看向池秋:“王爷?哪位王爷?”
“顺王,我家王爷是顺郡王。”池秋没想到他会搭理自己,顿时一脸惊喜的表情。
“哦。”莫问点点头,仍旧是那副阴沉沉的面瘫脸,“就是三年前死了王妃,前阵子抬妾为妻的顺郡王?”
池秋的脸色顿时白了白,却也不得不点头应下。
“既是如此重情重义的顺王,”莫问看了看岳宁,眼神忽闪,“我们去上一趟也无妨。”
岳宁心头一颤,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三年了,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她过得很是愉快,可也从未忘记过那天她咬牙切齿说出的四个字。
“我要报仇!”
她从没忘记,可是……她也从不知道,这个仇该如何去报。她也从未去想,要如何报。原本想过的玉石俱焚,也已经渐渐地淡忘。而如今,机会就在她眼前了么?
“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莫问开口道:“三日,我要三日的时间来整理一下药物,三日之后,我便会去府上。”
“如此多谢莫先生!”池秋柔声开口,弯腰福了一福,“三日之后,妾身便在府上恭候大驾。”
看着池秋一步步离开小院,岳宁只觉得心中百味陈杂。
三日。
三日之后,她便会再度踏入顺郡王府。原本她以为此生再不会回去,先前说的我要报仇,不过是空洞的一句话。
如今……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站在身侧的莫问。
莫问也正盯着她看,黝黑的眼睛有着看不懂的情绪转动,岳宁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互看了一会儿,莫问突然挑眉:“据说那位顺郡王已经病得不能识人了。”
病得不能识人了……那就是快死了吧?
岳宁思绪流转,若是他死了……脑中突然电光火石,若是他死了……她猛地抬头:“池秋现在有孩子么?”
莫问轻笑:“没有。”
很好,无子,无女,无后。
就是说,如果裴皓死了,则王府无人承爵。按大陈律,无人承爵的宗亲,妻子归回母家,允许再嫁。再嫁前享爵位待遇,嫁后无论。贵妾可由母家接回,侍妾则由宗府发卖。
池秋那么辛苦,可不是为了被发回母家的。
怪不得她这么着急。
若是裴皓死了……她的仇便算是报了。只要裴皓死了……脑海中这念头不停的轰鸣,轰得她几乎承受不住,脸颊微红,一双眼睛晶亮地盯着莫问。
莫问大抵也是知道她的意思,却也不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半晌,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裴皓暂时死不了,虽然病的已经不识人了,可宫中的太医已经看过,最多落个疯魔。活上二十年,倒也不成问题。”
原来还是死不了。
岳宁长叹了口气,定了定神,才再度开口道:“那,三日后,我与你同去罢。”
转身回房,屋内满是她一早便燃起的桂香,这么久早已经燃烬,但那淡香却挂在每一缕空气中,清清浅浅,甚是好闻。
岳宁盯着屋内的装饰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了梳妆台前的匣子,从里面的夹层里取出一根掐丝点翠金凤挑心来。
那挑心还是前些年的式样,凤尾上面的翠羽有些已经脱落。凤尾便不像凤尾,像是掉了毛的鸡,有些好笑。
这是莫问上次回来,送她的礼物。
是从市集中那种卖二手首饰的摊子上买来的。
她不知道莫问到底知不知道,这钗是她成亲的时候,裴皓亲手插在她的发上,送她的定情物。
或许他是知道的。
也或许只是机缘巧合。
如今……岳宁深吸了口气,对着镜子,将钗轻轻地插在发髻正中,金凤口中含着的珍珠也有些泛黄,却仍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颤动。
又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半晌,岳宁才将这挑心取了下来,散开头发,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插得仍旧是那根黑檀木的祥云簪。
余下的几日,她便整理出诊所需的药材,针具。
莫问让她把院中所有品种的毒都备上两份带着,她也照做不误。反正那个顺郡王府里也没什么好人,哪怕是全死了,她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更不会去问莫问要带这些毒物做什么。
她忙得要死,莫问却不见人影,直到最后一天的晚上,才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也不说自己去了哪儿,只丢给她一个包袱,便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再不出来。
岳宁也没管他,回房便开了包袱,只见里面是几套女子的衣衫。包括里衣,睡衣,发鉓,件件齐全。针脚细密,料子看着并没什么不同,上手却极是柔滑,并非凡物。看来莫问是下了重本……不过,她翻了翻衣服,发现这些衣服极是精美,面上的花纹且不说,甚至连衣袖领口都绣了云纹花样,柔美宁和,极富女性气息。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年自己穿的衣服,包括里衣,居然都是男式改小了的。她顿时悲从中来,敢情这两年,她不拿工钱不谈,甚至连衣服都没穿过正常女人该穿的!!
“莫问!!”院中顿时爆出一声怒吼,绕梁三日,久而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