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康来这般说,一是因为他卖身为奴多年,十分清楚明白自己的地位,知道要尽忠主家,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二是他觉得,夏明月会是一个好主子。
从他先前听闻夏明月在金丘县城中从最初的小饼摊一步一步发展成夏记现如今的规格,更是要与人合伙开酒楼,其眼界与经营能力,可见一斑。
就譬如方才,先是满脸严肃,郑重其事地训斥一二,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后又以吃食犒赏底下人。
这般一个巴掌一个甜枣收买人心的手段,虽然通俗且常见,却也是最好用的。
很显然,夏明月深谙此道。
这样的新主子,在郭康来看来,必定是能够将这处果园发展的更好。
因此,他愿意竭尽全力做事。
打心眼里的那种愿意。
“郭管事这般说,那我也是彻底放心了。”夏明月笑得眉眼弯弯,“能有郭管事这样的人帮我做事,也是我的福气。”
“就是我很想听一听郭管事的意见,看看针对果园目前的状况来说,是否可以做些改进,让果园的整体收益能够更好一些?”
郭康来闻言,略略沉默片刻,而后试探性地看向夏明月,“夏娘子大约是想听些实在建议的吧。”
“这是自然。”夏明月微微颔首。
“既是如此,那我便说些中肯之言。”
郭康来清了清嗓子,道,“先前主子只想要新鲜果子,且要果园整洁好看,为的是闲暇之余带着家中的亲眷或者好友春日前来赏花,夏秋前来采摘,无外乎图的是个脸面,大部分用处也皆是在人情往来上头,所以我们也只需将树修剪的好看,果子结的够大即可,其他并不多做考虑。”
“但若是夏娘子是为了这果园能够多收入些银钱的话,倒是可以多留些花枝,让产量略高上一些,此外,这果树的间隙也可以再放小一些,肥力若是不足的话,可以考虑收些羊粪等类的,肥一肥田地。”
“如此,果园的收益可以增长上许多。”
“不错。”夏明月点头,“那这些事便依郭管事所言,可以进行逐步整改。”
“此外,我还想跟郭管事商量一番,像果树之间的间隙,是否在夏日之时栽种一些红薯苗,待秋日时收获,这样应该可以再多收一些杂粮出来。”
“红薯不能长期作为主食,但掺杂着白面,也是可以充饥,这样可以让大家吃的更富裕一些,而多余的红薯也可以制作红薯芡,做凉粉,做粉条,于果园而言,也是额外一笔收益。”
郭康来闻言,眼前顿时一亮,“夏娘子所言不错,可以如此。”
果树当时为了挂果,栽种的十分稀疏,每株果树之间的间隙到了盛夏之时,有十分充足的日晒空间,可以确保其生长。
而红薯不需要太多肥力,对水要求也低,这样不大存水的坡地的确适合红薯生长,只需时常翻一下藤蔓即可。
一百多亩地,随便种上一些,到时候便是大丰收。
想想便觉得可观。
郭康来先前只想到如何通过果子产量来增加收益,并没有想过这种多作物共同种植的方式,此时听夏明月提及时,顿时打开了新的思路,将原本在田庄那学到的一些东西也尽数整合到一起,和夏明月讨论起来。
“这里有山泉,可以引到房舍附近,在那边平坦的地方挖上一口池塘,种些莲藕,再养上一些鱼。” 郭康来提议,“收到的莲藕和鱼不但能够供应夏娘子食用,亦是可以拿去售卖,就连莲叶、莲花、莲蓬等,也都是一笔不错的收益。”
“嗯。”夏明月点头,“也可再养上一些鸡鸭来,漫山遍野地跑上一跑,鸡可以消灭虫类,鸭子可以吃些杂草,都不必再喂养额外的一些东西。”
“再养上一些羊也是可以的,栽种的红薯绿叶皆可使用,甚至到了秋日时收割起来的红薯藤,都可以当做羊过冬时的饲料,羊的粪便也可以肥田……”
夏明月和郭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可谓是讨论的热火朝天。
越讨论,夏明月脸上的笑意越浓。
郭康来是个有想法的之人,而且是个颇为聪明之人,许多事情稍微点上一点,便知道该怎么做,而且也具备一定管理田庄和侍弄田地的经验。
如她方才所说,有郭康来帮着她做事,当真是她的福气。
捡到了可用的宝贝呢。
而越讨论,郭康来的心中越发有底。
新主子有谋略,接地气,许多事情讨论起来,颇为轻松简单。
他根本不必过多去解释,更不必想上一想这句话该不该说,该如何去说,而是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即可。
成与不成,好与不好的,新主子皆是会给予一定的鼓励,再商榷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这无疑中,给了郭康来更多的信心和干劲儿。
如先前唐管事所说的那般,自己也是摊上一位好主家了呢。
郭康来兴奋的鼻尖有些红,内心亦是十分激动,甚至在送走夏明月和吕氏时,眼中都还蒙着一层雾气。
他克制了许久,才努力地不让那些雾气汇集起来。
若是旁人看到他这幅模样,大约是会要讶异地问上一句:不就是换了一个新主子,至于么?
在他看来,至于!
他为奴这么多年,也管了这般多年的田庄或是果园,跟过或者打交道过许多主家,良善的有,刻薄的有,绝情的有,义气的也有。
但是像夏明月这般没有半分架子,肯和他实实在在地探讨一些具体事务,还这般从一些实际事务中认可他的,当真是唯有夏明月一人。
用文人的那套说辞的话,这大约便是知己吧。
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寻,他终于能体会到说书中口中那些涕流满面的书生学子,心中到底是何感受了。
有夏娘子做他的主子,当真是他的福气!
郭康来感慨颇多,直至夏明月和吕氏乘坐的马车走远到连影子都看不到时,仍旧不肯离去。
“康来叔。”
郭康来回过神来,瞧见唤他的乃是春生时,问,“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