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都城,黄昏。
燕飞、刘裕和屠奉三在西市一所食肆碰头,占得靠街的桌子,对街斜对面处便是目标的商铺,刘裕怀疑任青堤藏身的两湖帮巢穴。
铺子卖的是杂货,前店后居的格局,乍看全无异样,不过燕飞却发觉三个店伙都是会家子。
刘裕道:我是有点粗心大意,任青媞是由正门入铺,然后直入中进,如此当然会惹人注目,而她正是故意如此,因为裹面有秘道供她脱身。若她真要藏身铺内,该由后门进入屋内。屠奉三已晓得任青娓的真正藏身处,却是毫无办法,因为消息早依计划送出去,一切已成定局。
燕飞道:你凭何推断铺子是两湖帮开的?
刘裕道:三名店伙均带有意图掩饰的两湖一带的地方口音,我一听便分明。他当惯探子,精于从这些细微的地方分辨对方来自何地,想瞒也瞒不过他。
屠奉三叹道:今次我也乱了方寸,该怎办好呢?是否该冒险出手?燕飞道:唯一之计,是待司马元显无功而退时,而我们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便设法追踪他,看情况动手擒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如只是杀人,反容易得多。刘裕道:关铺子哩!
两人亦看到对方正以木板封铺,停止买卖。
引奉三道:少了宋叔,令我们实力大减,不过事在人为,我们唯一可行之计是随机应变。看!从怀里掏出东西,摊开手掌,赫然是一颗色泽微红,以陶上烧制而成半只鸡蛋般大丸子状的东西。
刘裕喜道:屠兄真有办法!这是否江南火器张精制的迷烟弹?屠奉三讶道:你竟然一看便知是火器张的杰作。这是我的朋友秘藏的宝贝,共有六颗,我和你每人一颗,必要时作救命之用。其余四颗归燕飞,因他负起殿后的重任,我和刘兄则负责把司马元显送走,载人的小艇已泊在码头处。分配好迷烟弹后,屠奉三道:假如率人来的不是司马元显,我们也可以跟在这批人身后,因为他们肯定须向司马元显报告结果。刘裕道:时间差不多哩!敌人随时会到。咦!那不是高彦小子吗?一人经过铺子,然后越过马道,朝他们走过来。
他们看到高彦,高彦也看到他们,现出惊喜的神色,直入铺子里。
伙计热情的招呼新来的客人,高彦要了一碗饺子,打发了伙计,坐下喜道:我正深感孤掌难鸣,忽然发现三位大哥坐在这里,庞义和方总今次有救哩!屠奉三道:你是否发觉对面的铺子有问题呢?高彦脸上现出另一种神色,似是非常陶醉的样子,道:有问题的不是那铺子而是我,我的小情人就在里面,正不知如何找她说心里话儿,便见到你们。燕飞愕然道:尹清雅竟来了?
高彦道:她虽然易容改装,扮成个小厮的模样,但怎瞒得过我一对眼睛?我从皇城直跟她到这里来,看着她溜进铺内去。又道:你们怎都要助我单独见她一面,让我们有倾吐心声的机会。三人听毕都觉得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刘裕道:你不是在设法营救庞义和方总吗?你究竟想先做哪一件事呢?高彦哂道:有你三位老哥在,老庞和方总只是小事一件。屠奉三道:你是我们边荒集最有名气的风媒,该晓得失陷在牢狱的兄弟非只他们两个。高彦随口道:截至一个时辰前,给拿起来的兄弟姊妹合共三百七十五人,全被关在内城东南卫守所的大牢里,我怎会不知道呢?燕飞讶道:你真神通广大。
高彦笑道:不是我神通广大,而是我囊内的银碇神通广大,这又叫财可通神,当然你必须知道谁可以收卖,又谁能提供确切的情报。屠奉三忽然问道:你没见到我留下的暗记吗?高彦苦笑道:我今早和老庞、方总两人渡江时,被两艘官船缉捕,幸好我够机警,及时借水遁,他们两人却没有这么好运道。我千辛万苦才偷上岸来,又要偷衣服,找线眼好打听老庞、方总两人,忙到刚才又碰到我那头小白雁,你说我有时间到处去找你老哥不知留在何处的暗记吗?燕飞道:明知建康是险地,根本不该来。
高彦道:不来怎与你们会合?如何反攻边荒集?不用说也知来南方定是在建康集合嘛。刘裕皱眉道:你的线眼可靠吗?
高彦压低声音道:当然可靠,他为我办事已有三、四年,在建康很吃得开,与官府的人更混得很熟,大碗酒大块肉,称兄道弟。燕飞向刘裕道:是否觉得有问题呢?
刘裕点头应是。
高彦不服道:怎会有问题呢?他给我的消息从来准确,没有出过岔子。屠奉三道:我也认为有问题,以司马道子行事的周密,绝不会把所有人关在同一地方,好像方便我们去劫牢似的。高彦道:可能他正是引我们去劫牢,好一网打尽。刘裕问道:你的线眼是不是效率奇高,出去转了个圈,便查清楚有多少人被拿下来。高彦色变道:他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完成任务。屠奉三叹道:你给人出卖了。
天色转暗,伙计点亮挂在壁上的油灯,高彦叫的水饺到了。
高彦食难下咽的道:有人跟踪我?
刘裕道:如我们没有猜错,这所食馆已给人重重包围,敌人仍在调兵中,当他们收窄包围网时,我们将插翼难飞。燕飞取出银碇,放在桌上。
微微一笑道:我们只有一条生路。
高彦头皮发麻道:甚么生路?
燕飞道:随我来!
四人先后弹起,往正门掠去。
燕飞带头冲出,忽然杀声四起,数也数不清楚的建康军从两边蜂涌杀至,每一个巷口均有敌人街出来。
有人从上方大喝道:杀无赦!
四人往上瞧去,只见对街店铺的屋顶冒出十多人来,不用细看也知是高手。
高彦心忖哪来生路,不过除了跟着燕飞走,还可以做甚么呢?
箭矢飞蝗般从后方高处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