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彦冲道:“眼下我们汉部局势大好,但这样一来却得防范赵构猪油蒙了心,竟与金人南北呼应来夹击我们!现在我们要全力对付金人,分不出太多的兵力来压制他,上上之策,莫如伐交。”
欧阳适沉吟道:“宋政权在江南的情况我多有知闻,赵构胆子素来小,现在又正应付兵变民乱,未必有胆子和金人勾结!”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折彦冲道:“总之我们既要造成舆论上的道义高点,又要让赵构有所顾忌不敢动手,这样我们在北边的事情才能顺利推行!可是要想办成这件事情,汉部上下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让欧阳适去对付赵构,这件事情连欧阳适本人也觉得合适,而且他的本来力量就在东南,直接掌控着汉部三分之一的水师,折彦冲这样安排实是名正言顺,欧阳适连不去的理由都难找!可忽然之间要他退出经营了这么久的塘沽,欧阳适心中还是大感不甘——他知道这一退出,从此便难以和中枢有缘,最多只能成为一方诸侯了。然而他看看折彦冲,看看杨应麒,看看陈显,再想想其他几个兄弟多半也不会支持自己,忽然涌起一股无奈之感。
陈显心道:“经过这件事情,四将军只怕会大受打击,只是我此刻已无法去安慰他,他多半也不再信任我。只希望他莫要想差了走上邪路才好。”陈显知道折彦冲在这种情形下仍然安排欧阳适去做这样的大事,内里定然埋伏有极为厉害的防范,若欧阳适顺其旨意那还可以重新得到折彦冲的信任,若欧阳适图谋不轨,下场只怕便难以预料。虽然陈显从一开始就没将欧阳适作为自己的真主,但欧阳适毕竟对他很不错,双方宾主一场,他也不希望这位前座主将来竟以悲剧收场。
这天欧阳适出了大将军府之后没有在岸上寻住处,而是直接回到船上落脚——自从决意经略塘沽、进入中枢以来,他已经很久没住在船上了,现在重新以船为家,竟有一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
“这几年我这么忙活,究竟得到了什么!”欧阳适发起怒来,将船舱砸得一塌糊涂,不久前他还踌躇满志,觉得无论流求、塘沽、山东、辽口、日本、麻逸还是东北的率宾府全有自己的势力,仿佛汉部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现在折彦冲一句话下来他就完全动摇了:原来在大哥面前自己依然是这样脆弱!如果他失势,在辽口的势力还会支持他么?在率宾府的势力可以提供帮助么?在日本的势力可以作为退路么?尤其是陈显和那些浙东商人,在刹那间就变得那么不可信任!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恼怒间,他的岳父陈奉山来访,欧阳适收拾情绪,来到另一个船舱与陈奉山相见,无可忍耐之下将折彦冲要调他去南边的决定告诉了岳父。
陈奉山也是个人物,一听这事马上道:“贤婿,大将军这是要削你啊权啊!”
欧阳适哼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陈奉山道:“可我们不能就这么把塘沽让出来!这事得争他一争!”
欧阳适黯然道:“争?怎么争?现在老三和老七的人怕都已经到达塘沽了,这次他们是几个人联起手来算计我!哼!我孤掌难鸣,怎么跟他们争去!别人不说,就算要削我权的只有大哥,那我也拿他没办法!眼下大哥的人望如日中天,这一点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津门、辽口、塘沽、清阳这些地方,就是中原、燕云甚至会宁,对他归心的人怕也不少!我们怎么跟他斗!”
陈奉山目光闪烁,忽然道:“贤婿,既然他不仁,那我们便不义!”
欧阳适吃了一惊,问道:“你想做什么?”
陈奉山道:“贤婿你在前面打天下,他们在后面收好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津门是这样,流求是这样,塘沽又是这样!他们这般做法,贤婿你难道还不寒心么?”
欧阳适眼中闪过一丝险色,咬牙道:“不错,我不甘心!”
陈奉山道:“既然这样,我们还跟他们客气什么?哼,就把这东海翻过来,让他们知道知道贤婿你的厉害!”
欧阳适原本极为恼怒,但听到陈奉山这番狠话反而犹豫起来。他的性子虽然狡诈,但机谋不深,所以常常算计不过杨应麒;野心倒也不小,但和折彦冲比起来器量便显不够。
这次折彦冲虽然是削他的权,但毕竟没有把他逼到死路上去,而且还将对宋的外交大权交给他,则他欧阳适仍然是汉部的核心人物之一,重要性未必比不上老三、老五。只不过欧阳适曾希望自己可以成为“汉部的第二把交椅”甚至“汉部的幕后老大”,所以现在忽然之间被折彦冲打回原形未免心有不甘。在这一点上,欧阳适又不如曹二、杨三了。当折彦冲失陷之时,曹广弼本有机会独篡汉部;当曹广弼归宋之时,杨开远也有机会扩大自己在军方的私人势力。但这两个人都没有这么做,他们对自己的位置拿捏得极准,曹广弼有他的理想,杨开远有他的恬然,但欧阳适却缺乏一份豁达。
这时陈奉山道:“贤婿,如今这世道,要么算计人,要么被人算计!咱们可得先发制人!”
欧阳适问:“如何先发制人?”
陈奉山道:“上上之策,便是阳顺那折彦冲之意,暗中则联合宋室,待折大杨七他们跟女真人斗到难解难分时,我们便联合宋室抄他们的后路……嘿!贤婿你手掌水师兵权,只要关键时刻将海路一截断,东海便成为一个死海,辽南、塘沽、山东没了流求、麻逸的补给,嘿嘿,看他们还敢对贤婿你无礼不!”
陈奉山还没说完欧阳适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道:“若是这样,那汉部恐怕就完了!”
“完了便完了!”陈奉山道:“难道贤婿你还对他们心存不忍不成?”
欧阳适摇了摇头道:“这事做不得。一来我不能做这等无义之人,二来老大老七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今我手中只有汉部三分之一的水师,真斗起来未必能成功。”他为人虽然狡黠,但要他彻头彻尾地背叛兄弟,却还做不大出来。汉部这份事业做到现在这么大他也是下了不少心血的,真要毁了他也不忍心。再则他也很忌惮折彦冲的武勇及杨应麒的智谋,觉得这件事情虽能闹得汉部大乱,但以折、杨之能,自己未必能讨到好去。在处断大事之际,欧阳适却是不如萧铁奴来得绝决了。
陈奉山叹道:“若是这样,那就只有用中策了。”
欧阳适问:“中策为何?”
陈奉山道:“中策就是仍然顺他们的意思,南下与大宋打交道。一来是再立一功,稳固贤婿在汉部的威望,二来则是重新把我们的经营重地放在流求、麻逸,扩大我们的势力。等时机成熟,进则重入中枢,退则割据东南,这是中策。”
欧阳适点了点头问:“有上策,有中策,这么说还有下策?”
陈奉山哼了一声道:“下策就是老老实实替姓折的办事,辅助得他成就大业后,等他来给贤婿册封爵位。以贤婿的功劳,将来位列王侯是没问题的。”
欧阳适皱了皱眉,说道:“上策太急,下策又太被动,还是中策稳当。”
陈奉山道:“若是这样,那暂时来说我们可得和姓折、姓杨的打好关系,可别让他们疑心才好。”
欧阳适点头道:“这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