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留在肩胛皮肉深处,一众年老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竟是无一人赶上前来为我疗伤。
我疼得早已不知天南地北,低眉瞅向跪在塌前的一群太医,虚汗盈盈的半开玩笑道:“不过是匕首插入皮肉深处,拔出来即可,又并非什么疑难杂症,有何好为难的呢?嗯?宋老!?”
为首的太医长,我习惯唤他宋老。他原是我的太皇太后姑姑身边的红人,后来,是自我十岁来到这皇宫后,一直在我与少年帝王身边尽心尽责悉心看顾的太医,医术精湛,最重要的是,对我,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在这深宫,忠心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宋老颤巍巍的抬起上身,不过是一年多未见,苍老了不少,精神亦是大不如以前。在檀香萦绕的厢房内,我瞧着宋老的脸庞,满心升腾的,是无限的惆怅,微叹口气,道:“宋老留下,其它人,都回吧。”
稍顷,众人退下,我抬眉,宋老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位太医,与其说是太医,不如说是个孩子来得确切,小小的身子,穿着稍大的太医服,提着药箱,微垂着头,恭敬的站在宋老身后。
“三儿,来,见过大长公主!”宋老微侧开身子,对那孩子道。
那孩子也就依言过来朝我行礼,宋老在一侧道:“公主,这是老臣的孙子,孙子辈中排行第三,小名三儿,自小爱好药理。老臣年纪也大了,这伺候公主的光景也剩不得几日了。心里思量着,趁着身子还算硬朗,为公主物色个贴心的人在身边照应才是正事。如此,他日九泉下,面见太皇太后,老臣亦是好有交待。”
宋老的话更是让我心酸一片,对那始终低眉垂首的孩子道:“三儿,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那孩子依言抬头,不过是六七岁的光景,眉目如画,清秀温润,稚气的脸庞微微带了些许与年纪不符的老成。一如,那时,少时的圣上。
我叹口气:“宋老,你处处为本宫思量,本宫纵然心知,却是什么都给不了你及你的家族。”
宋老摇头,走近来,细细瞧了瞧我的右肩胛,三儿提了桐油灯过来,左手上握了一把素帕,递给我,我狐疑的接过,却见三儿扑棱着一双大眼盯着我,嘴唇张了张,又抿了起来。然后,怯怯的深处细嫩的左手,取过我手上的素帕,举高,将素帕凑到了我唇边,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张嘴,见他将素帕塞在了我嘴里。
我忍着肩胛上被宋老按压由此引发的阵阵疼痛,取下嘴边素帕,道:“三儿,无须拘礼,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三儿将桐油灯搁在塌前高凳上,回头,朝我羞涩一笑,又低头,将药箱中瓶瓶罐罐给取出来,一字儿的摆在高凳上。
我瞧着小小的孩子,麻利的动作,打心眼里的对身后忙碌的宋老道:“宋老,你调教了一个好孙儿。”
宋老笑了笑,叹息声,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到现今还是不会说话。”
我大为惊讶:“什……”么字尚在舌尖,肩胛处随之而来一阵连心钻痛,三儿适时的,将那素帕塞在了我大张的嘴巴内。
“咚——”随着一声脆响,带血的匕首被扔在了托盘了。
我张开被痛得直冒金星的眸子,满脸的汗如同雨下,扯下嘴里的素帕,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匕首。
宋老麻利的接过三儿递过去的药膏,为我止血,抽空道:“大长公主自当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虚弱的笑:“不碍的,我心里有数。”侧眸,去瞧了瞧那麻利的剪纱布的孩子,怜惜道,“不会说话……唉,真是可惜了……”
宋老接过三儿手上的纱布,为我包缠伤口,道:“他上面的两个哥哥,一个比一个巧舌如簧,却是贪玩成性的主儿,好不容易盼到这孩子,自小对于药理极有天赋,也勤勉聪明,偏偏的,不会张口说话。”
“倒也不是哑巴,声带什么的,与常人无异。”
我拉过三儿,握着他的手,属于孩子的细弱的手,指腹却是有厚厚的茧子,笑眉问他:“三儿喜好医术么?”
三儿朝我点了点头,抬起袖子,为我揩去脸上汗水。
“练武呢?喜欢么?”瞧着指上厚茧,不难看出,是自小握剑握刀练出来的。
三儿亦是朝我点了点头,宋老道:“如此,日后跟着公主,亦也不是个拖累。”
我轻笑:“这孩子如何会是拖累?”想了想,道,“平素,是随着谁人练武的呢?”
“是府里延请的师父。”
我道:“这样吧,这孩子除了与宋老你学习药理之外的时间,就跟在我身后吧。”
宋老大喜过望:“三儿,还不快快跪谢公主。”
我没让三儿跪,只是握了握三儿的手,道:“本宫累了,宋老您暂且回吧,三儿留下照料本宫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