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乐杨的嘴唇温暖而柔软,让人久久不愿离开,轻轻的鼻息湿热地扑到脸上,像是一种邀请,我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要深入。

然后,感觉身下一阵挣扎,唇下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几乎触电般,我弹了起来。

我在做什么!

我有些惊慌地看向乐杨。他撑起了身子,棉被从他肩膀上滑了下去,露出只穿了件棉毛衫上半身。月光下,他的脸上一片茫然,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焦距。

我想,他是吓到了。一时间,所有的懊恼一股脑儿地冲了上来,我僵在了床边,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彼此呼吸声。

仿佛是过了很久,意识到乐杨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我硬着头皮走上前,帮他把衣服披了过去。他竟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那动作几乎让我抓狂,一股酒劲涌上脑门,我猛地握住他的肩膀,一阵摇晃,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不是故意的!杨杨!我不是故意的!我喝了酒,我不知道自己在干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抬起头,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我,嘴里悠悠地说了声,“哥……”

我真的从没这么懊恼和沮丧过。如果说之前我喝酒只是因为对林小蕾的内疚和对自己是GAY这个事实的抗拒,那么现在,我心里只有恐惧,害怕乐杨知道我的秘密,那个肮脏不堪、不容于世的秘密。如果他就这样从此再也不理我,如果他以后都一直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我该怎么解释?我要怎么对乐杨解释刚刚的那个吻?那不是兄长对弟弟的亲吻,那不是吻额头,吻脸颊,不是蜻蜓点水,玩笑嬉闹,我甚至想用舌头撬开他的牙关……我觉得头晕目眩,心里希望着自己是在做个梦,只要一睁开眼睛,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你喝醉了。”乐杨像在自言自语。

“是的,我醉了!我真的喝醉了,我今天喝了很多!我和林小蕾分手了,心情糟糕透了!杨杨,我……”我像抓住一根救命草一般,顺着他的话不停往下说。

“为什么?”他瞪大了眼睛。

我的脑子一团糨糊,整个昏昏沉沉,一时搞不清他的意思,以为他问我为什么要吻他,只得继续胡乱地说,“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杨杨,我脑子完全不清醒……”

“为什么会和小蕾姐分手?”乐杨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胃里,酒的后劲越来越浓,我死命地甩甩头,却觉得连乐杨的脸都无法看清。

“为什么,为什么分手了……”乐杨又说了一遍,模糊中,我只能抓住那句子的意思,却完全听不出乐杨的语气。

我觉得头快炸开,所有的情绪随着酒劲全体冲上了脑门。不顾一切地,我猛地抱住乐杨,越来越紧,紧得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一些句子,不由大脑控制地从我的嘴里几乎是嚷了出来。

“因为我爱你!杨杨,我爱你!我不管,你是男人你是表弟,我还是爱你!我没办法和别人在一起,我只爱你!我爱你!……”我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句我爱你,我只觉得心里有道堤坝决了口,第一股水喷薄而出后,所有的围堤都再也没办法镇守,这么多日子以来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统统随着我爱你三个字爆发。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直到,突然,我感觉乐杨的双手慢慢地绕在了我的身后,然后,抱住了我。

我几乎是立刻地住了口,一种莫名兴奋的感觉让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我不敢动,我真害怕现在的这个拥抱,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我拼命地把意识集中在背部的每个细胞上,感受着从乐杨手臂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我不敢发出声音,我正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和乐杨的心跳,那么清晰,那么剧烈……

我整个人还处在震惊的状态中,乐杨却慢慢地抬起了头,月光照得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脖子微微向上仰起……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那一刻,我的嘴唇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温度。

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这样的冲击让我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乐杨的唇有些干干的,一动不动地盖在我的唇上。他的眼睛始终闭着,靠得如此的近以致我能看清楚他的每根睫毛,那样长而茂密,微微颤动。

酥麻的感觉,从嘴唇蔓延到全身,体内的囧囧像无数被点燃的火苗,慢慢地,慢慢地,聚拢。我感觉到那股将要吞噬一切的危险火焰,但是,我决定,任它蔓延。

所以,当乐杨的嘴唇一离开,几乎没有一秒的停顿,我凑了上去,吻住那唇,不再是刚刚的战战兢兢,不再隐忍犹豫,我疯狂地侵入那个湿润的空间,拼命缠绕住那片安静的柔软直到它笨拙地回应。

然后,合着唇间的节奏,我们的身体也缠绕到了一起……但事实是,我们仍要分开。因为,寒假来了。

那天,我和爸爸去火车站送的乐杨。

本来,我死拖着想乐杨过完小年再回家,可他说他怕妈妈太想他,因为从小到大,他们从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我拗不过他,只得听他的。想想他们孤儿寡母的,大概感情是会更深一些。反正,寒假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乐杨还是要回到我身边。

但真的到了火车站,我就后悔了。

下午六点的车,我们五点多到的车站,天已经全黑了。

从爸爸的车上下来,我立即被火车站门口的阵势吓到,那一地或蹲着或坐着的人难民般填满了大门前的每个角落,长龙样的队伍弯了九拐十八弯龟速前进。放假的学生,返乡的民工,探亲的上班族,一个个手上拎满东西被武警指挥得战俘般面无表情地向前挪步。那一刻,我真实地体会到计划生育政策的必要xing。

好不容易被人潮推着进了站,候车大厅再次让我震惊了。

从门口忘去,里面黑压压一片,原本一排排凳子分出来的七八个通道完全被人群吞没。大人的交谈声,小贩的叫卖声,小孩的哭喊声,混杂着无良烟民吞吐的缭绕浓烟,整个候车大厅像个闷罐头般,让人透不过气来。

乐杨只带了个简单的旅行包,清瘦的身体在候车大厅的人潮中显得那样单薄。我真担心他一个人要坐四十个小时的火车,路上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毕竟他才是个高中生。

大厅里的空气糟糕到极点,看乐杨的脸色有点泛白,我忙拉着他死命地往靠窗的地方挤,不要说他,我都快受不了那味道了。路上他差点被一件行李绊倒,我一皱眉,顾不得身后的老爸,一手把乐杨揽在了怀里,搂着他推开一拨拨的人,朝有新鲜空气的地方赶。

就在快到窗前的时候,大厅里的广播“叮”地叫了一声,然后一个女播音员的声音响起,“前往齐齐哈尔的1342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请做好候车准备。”一时间所有的人潮猛地涌了上来,我们被拥着完全不能自己掌握方向,只得跟着往前走。回过头,老爸已经不知道被挤到哪儿去了。

我拼命护着乐杨,生怕他被别人撞到或行李什么的磕到,那心情真叫一个紧张。他被挤得紧紧地贴在我的胸前,我都感觉到他心脏砰砰砰跳得剧烈。

“没事吧,乐杨,不行的话你今天别走了,我叫我爸买机票。这太恐怖了。”

他忙摇头,“你别老把我当女孩子,这里这么多学生不都一样要回家。”

“人家是大学生!你就一小毛孩。”我瞪他。

“我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他争辩着。

“是是是,你马上翅膀就硬了,可以飞了……”正说着,我眼前闪过一道人影,一个中年男子不要命地踩着旁边一排凳子的扶手从旁边“飞”过,险些踢到乐杨的手臂。

我心里暗操一声,不是人多我铁定上去揣他两脚!

“我不会飞的。”这时,乐杨在我耳边小声地说。

“我知道。”我看着他笑。

然后不自觉地要吻他的额头,却被乐杨很快地闪躲开,“不要,哥!”

我心下叹了口气,只得在人群的簇拥下,更紧地抱住了他。其实该庆幸地吧,我们居然,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拥抱。

终于折腾着上了车,好在乐杨睡的是中铺,这样我想路上可以自在些。

我爸适时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指挥着我把乐杨的小旅行包放上行李架,然后自己在一边叮嘱乐杨一些注意事项。

这时火车上的广播响了,提醒乘客列车马上就要开车。

仿佛那一瞬间,我才开始感觉到离别的味道。前面大概都被挤傻了。但是,这种心情一旦被察觉就开始越来越强烈,我仰头看着刚放上去的行李,手还撑在行李架上,竟一时很想哭。

“小酩,跟杨杨再个见,我们准备下车了。”老爸的手猛地拍在我的肩头,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转过了身。

乐杨站在铺位边,眼睛也是直直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勉强像个哥哥一样,和他抱了抱,然后搅了搅他的头发,想了半天,说了句,“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他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泛红。然后对着我笑了笑。

“好了,我们走吧!”我爸在后面发话。那感觉就像我是被押送到监狱去的犯人,和亲人别还没道完,就被狱监赶着上了路。

出了车厢,站在过道上呆呆地和窗口边的乐杨对望,我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还好在擦掉前我爸没看到。

然后,列车终于开动,乐杨的脸缓缓移出我的视线,我的心有种被掏空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