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悔多源矫!

“彼岸”这个词历来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指代,但无论放在任何地方,归结起来也无外乎“另一面”的意思!

但绝大多数时候,无论是我们自己的考量,还是别人的指引,彼岸有什么都并不是可以事先掌握的。因此对于一些一心盼着彼岸即“出路”的人,结果往往只能是失望而归!

可对此时的一念和林梅君来说,彼岸是个让他们完全无法琢磨的奇异情景!

三丈宽的河流对于他俩自然并不难过,但这三丈距离之外,却完全是另一种和在之前所看到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空间。

过岸之前,一念眼中的彼岸只是和本来跋涉了多日一般无二的无边原野。但真的到了彼岸,整个天地却全都变成了律动感十足的绵绵山脉。最奇怪的是再回头看,自己之前日日夜夜经过的一切也都已消失无踪,代之以此时同样的景色!

这情形让两人一时颇感束手,难以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四目相对,一念没能从林梅君眼里得到任何启示,只有和自己一样的疑惑诧异!

但一念虽向来都是身边人的中心,本身却也不是无时无刻都能马上就做出决断。可对于眼下的情形,同样倒也是没有第二种方法可行罢了!

时高时低,上上下下走了很久,和之前的区别,无非是景色有了变化,路途上不至于再那么单调,只可惜这两人却都并没有旅人的心情,所以前路的渺茫也就更加让他们担忧了!

良久,林梅君似感忧愁问:“你就打算继续这么走下去吗?”

“不然呢?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林梅君皱眉摇了摇头:“西牛贺洲属婆娑世界,我对这里所知也并不多!但据传说这里一向被称为试炼之路,非常考验人的能力,相对也就十分的凶险,艰难!”

“哼!我这辈子对艰难这两个字是最不陌生的,这倒也没什么值得担心!”

“可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啊?”

“的确不是办法,可我也是真没办法,不然你……”

正说着,一念忽然被远处渐渐扩散的一片茫茫白光吸引了注意。林梅君奇怪的顺他眼光看去,也不由颇感古怪!

不久,白光渐渐来到近处,原来是一群毛色光线耀眼的羊群,只不过这些羊都是额头正中长了独角,而且尾长曳地,其他的倒和平常的养没有什么区别!

“这鬼地方也真够邪门了,牛倒是长了八条腿,羊却只有独角,大长尾巴!若是有人,还不知是个什么德行呢!”

林梅君还没回答他,脸色渐渐凝重、忧虑起来!

一念见了奇问:“怎么?不会是这些羊也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吧?”

“我听说过,婆娑世界乃是释家重地,不仅众善毕集,也是众恶河流之地!灵牛皆是前生巨贪之人的转世,因而如今要受不停奔波,饥饿之苦,所以才会八腿,而且贪吃不足!而万恶淫为首,这些独角羊据说也正是世间极淫的转世托生!”

“那又怎么了……?”

一念还没问完,忽听羊群一阵“咩咩”叫声,虽然数量庞大,但这叫声却丝毫都不觉刺耳,反还颇为动听!

只是听到其叫声,一念顿觉一阵心浮气躁,气血翻涌。再看林梅君,已是满脸通红,紧咬着牙关,显然也是非常辛苦!

心头骇然!一念惊见先前数不清的群羊,竟然一刹那全都变成了妖娆妩媚的**美女,一个个眼波流转,摄人心魄!

好在一念修为深湛,且平生对女色也并不热衷,当下急忙收敛心神,闭幕凝气。但可惜,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那些独角羊的叫声原本并非出自口中,而是独角发出的声波。

正如林梅君所说,灵牛是前生贪得无厌之徒受到惩罚,才会今生要承受无尽的奔波劳碌。而这些独角羊也正都是前生淫邪之徒,此生被罚有口难言,独角预示它们此生必定孤独无助,而长尾则是永远无法割除的拖累!

不过这婆娑世界的确是充满了考验,灵牛的吼声可以震散人的魂魄,但修为深湛的人并不至于轻易受害。可此处独角羊发出的声波是可以引发人最心底的欲望,任你修为多高,只要还存在红尘俗念就难免受累。从而化作羊群之一,万劫不复!

一念此时尽全力保持着心境的澄明,一时间还无大碍。可耳中“咩咩”叫声不停,渐渐的还有了抑扬顿挫,越来越难以抵挡!

暗觉不妙,一念咬咬牙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当下也顾不上细看,一把抱起林梅君飞升就走,拼着一口气跑出了也不知多远,直到耳边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一念双脚才落地,顿感浑身酥软,连站都站不稳。手不由得一松,林梅君摔在地上发出声轻哼!

一念此时也实在没有余力照看她,只能强行运功整理心绪,凝神静气!

可忽然,一念感到有双手开始在自己身上轻轻游走,让他不由得浑身剧震。可此时他一口真气吊着,动弹不得。

林梅君真身固然至尊正神,但此时终究已经只是肉体凡胎,修为尚不及一念,所以早就抵受不住独角羊声波的侵染了。

一念全力压制着自己体内的躁动,本来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倏忽间突感耳边传来一股燥热的气息,鼻端也嗅到了股沁心的香味,但即便如此也还不算难忍。

直到林梅君口中发出断断续续,如泣如诉的忏悔般哀怨:“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其实我早就后悔了,这几千年来,我无日无夜不再想你,念你。求求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求求你……”

“习惯”其实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并不是因为它会让人意外的落入陷阱,而是因为人们自以为的习惯很多时候并不是他们本身产生的,只是由于外在环境的束缚导致了别无选择的顺从!因此当环境发生变化,或者发生某种刺激的时候,习惯顷刻塌陷,会对人造成无法估计的损伤!

林梅君——此处可以说是“碧霞元君”,她经历了几千年的人世沧桑,本来早就习惯了人生的自然而然!可正是因为看惯了人生,她才不得不去习惯其中的不得已!因此,虽然她本来就知道自己对魔神的感情,也渐渐的开始明白沉溺其中也是毫无意义的!

此时听到她的絮絮叨叨,一念心里其实很清楚,她说这一切时心里所想的究竟是谁!但问题是,如果他不知道或许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偏偏正是因为知道,一念忍不住觉得心里一股怒火,夹伴着本来已经压制住的**,突然交织、升腾,仿佛几乎就要把他整个人烧毁了一样!

人很多时候会觉得有些事如果不知道会更好,因为如果知道了就会无法忍受那份痛苦!可事实上,在做出什么事之后因为悔恨自责“原本早该知道”的人,不也在所多有?

爱与恨,情与仇,得与舍,人生总是充满着无数的矛盾,让人夹在其中无法抉择!

但“事已至此”,之后究竟是设法挽回弥补,或者破罐破摔,其实何不顺其自然?

手挽手徜徉林荫花丛,华堂雅室中的投怀送抱,沉沉月色下的婉转企盼,飒飒风雨中的痛哭泣诉……

一念的人生中,经历过的那女之间可以出现的情形可谓包罗万有,但此时这样坦诚相见于幕天席地之下,却又沉寂如死的情形,却是他做梦也未曾梦到过的。

而此刻,他心里实在已经恨到了极点,但恨得却是自己!

他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知道为什么会对自己本来做梦也不敢奢望的幸福如此懊恼!因为这对自己并不是幸福,因为自己是因为嫉妒,因为自己夺走了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却是以其本来主人的身份夺走的,那么这一切对自己又岂能算是幸福?

在一念的人生中,还不曾记得自己有过此刻这样的悔恨。因为这一刻他所做的事自己平生最不屑的事情!

骄傲、骨气,在这一刻已经全被自己踩在了脚下,而这一切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嫉妒……!

林梅君缓缓的穿回了衣服,心里也弄不清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否真的该发生?自己难道不明白“他”不是“他”?可如果他真的不是他,自己几千年的坚持、守护岂不都成了自欺欺人?

因为此刻自己竟然丝毫也没觉得后悔,甚至没有半点不好的感觉,竟然还有种如释重负的畅快!

或许,自己其实一直以来已经习惯了把他就当做他?但真的是这样吗……?

“你……你不用难过,我不会怪你的……”

“哼!怪又怎么样?就算你怪我,又能怎么样?说到底,上天最爱捉弄人了。明明我们都不愿发生的事,他偏偏要发生……!”

“我们……都不愿发生的事?”

“难道不是?”

“是……吗……?”

缓缓站起来,悔恨令一念半点去看林梅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只能空洞的面对空洞!

“也许最终他会回来,也许不会!但无论他会不会回来,我的结局都足以赎罪了!而现在,我也不想抱歉!至少我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他,那么算是你为他弥补我一点,倒也不为过吧……?”

幽怨的看着他,林梅君当然明白这最后并不是一念的心里话,只不过唯有这样说他心里才能好受一点罢了!可这么一来,林梅君心里的话却也觉得无法说出来了。而实际上,她对自己的心意,其实也是根本毫无信心的!

因为无论一念如何想,林梅君心里对他始终不无愧疚。至今她仍旧徘徊于他究竟是不是他?的疑问里无法自拔!而仅以目前,她唯一可以确定的,也只有自己并不后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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