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院子里呆站了一会儿,看着吴警官走远,大脑在经历了一片混乱之后,变得一片空白,反而什么都思考不了,涌上心头的只有一阵疲乏感,我决定回家睡觉。
我折返回办公大楼收拾的东西,才进办公室,帮忙做资料的警员就提醒我道:“叶老师,你的手机响了好几次。”
我心里一紧,难道是阿初?
我慌忙从包里翻出手机查看,齐刷刷一排未接,名字显示却是文逸,失落感立马占据了心头。
这种时候跟催命一样打电话给我,八成又不是什么好事,我吸了口气,准备回拨过去,文逸的号码又打进来了,正好,我顺手接了起来。
“你死哪去了?”一如往常的毫不客气,只是语调里没了平时的“霸道”,让这句质问听起来更像是关怀。
我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还能在哪,当然是在局里了。”我回答她。
“很忙吗?”她追问。
但不等我回答,她又补充道:“我就在你们大门口。”
“你怎么会来?”我疑惑。
“当然是来找你了,电话也不接,去你家也没找着人。”
“出什么事了吗?”我问完文逸便提起包,侧头避开手机挥手像办公室里的警员道别“我有事要先走,刘队长那边我打过招呼了,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本来我也打算走了,既然文逸来了,那就借这个名头吧。
“你是不是很忙?”文逸好像听见了我的话,又一次追问。
这可不像她的性格啊,居然还会在有麻烦的事情关心我忙不忙。
“已经忙完了,你到底怎么了,别绕弯子了,快说吧。”反而是我受不了她这种状态,急着催促道。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见见你。”文逸回答我“要是你现在不方便就算了,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行了行了,你别跟我瞎客套了,我这边已经完事了,你真在大门外啊?那你等我,我马上就出来了。”
挂了电话,我快步下楼,往外走去。
出了警院大门,果然就看到文逸的车,不过车上好像不止她一个人,走近了才看清,副驾驶上坐着的是妙晴,看来她真去过我家了,只是我不明白,她把妙晴带出来干嘛。
我忧心忡忡靠过去,不等她们开口就先问:“出什么事了?”
妙晴是一脸茫然,只有文逸笑着回应我:“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的,别一开口就说出事出事什么的,没事儿我就不能找你了?”
文逸虽是笑着,可微蹙的眉头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我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你呀,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要再不说我就不管了。”
“我真没事儿,我就是想你了。”这话从文逸嘴里说出来真叫人一身鸡皮疙瘩。
看我不应答,文逸又再次笑道:“怎么?现在叫你喝台酒有那么难了吗?”
“你找我喝酒?现在?”
“不行吗?”文逸反问我“我们三都多长时间没好好聚过了,最近那么多烦心事,看你们俩整体都紧张兮兮的,我都快受不了了,带你们放松一下不好吗?”
我看向妙晴,妙晴也是满脸的迷茫和无奈,看来她也不知道文逸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这一次并不是她带文逸来找我的。
行,既然文逸不想说,我也不打算再问了,反正……她这个人不是那种能藏事的,我就看她能憋多久,要喝酒,好啊,一醉解千愁,我也正需要放松放松呢。
“那走吧,还等什么。”我应答她道。
文逸这才恍然过来,发动车子,她大概也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饶过她不逼问了吧。
文逸并没有往任何娱乐场所开去,而是一路把车子开回了家,便示意我们下车。
这也不是她的风格啊,她从来不在家喝酒的。
“干嘛?不是说要去喝酒吗?还打算回家梳妆一下啊?”我这时也才察觉到,文逸穿着很随便,不像她一贯去个菜市场都要精心打扮的作风,甚至于有些邋遢,她居然穿着双拖鞋就开车出门来找我了。
“又不是我家没酒。”文逸率先下车后又替我们拉开了车门。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真要在家喝?”我下了车,不可思议道“那你家秦先生没意见?”
“他不在家,出差去了。”文逸轻描淡写一句带过,随而又补充道:“再说了,就算他在家又怎样,我们姐妹聚会有他多话的份吗,在也得给我滚出去。”
哟呵,有问题,绝对有问题,看来是小两口吵架了?可也不至于吧,文逸是那种脆弱的人吗,和老公吵个架也要拉我们买醉。
文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还不等我问,就先把话根堵断了:“你可别多想啊,我就是年纪大了,不喜欢外面那种吵闹的地方,想在家安安静静的喝一杯和你们聊聊天,今晚可是难得的我们三又一起喝酒,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不要提,我决定了,今晚我家里的酒,随便你们开,看中哪瓶开哪瓶!我绝不心疼!”
文逸说完大手一挥,就豪气的往前走了。
这可是典型的先抑后扬,转移话题,用诱惑来隐藏问题的本质,她这段话充分表明了她内心的波动,此刻,她比谁都不开心。
不过妙晴倒是很吃这一套,前一秒还拧着眉一脸的疑惑,后一秒就为文逸拍掌叫好:“行,难得文逸姐这么说了,我们今晚就开开心心喝一场,一醉方休,把所有烦心事都抛在脑后。”
也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心宽,在这里,麻烦最大的可是她。文逸的心事,大不了就是家务事,她可是关乎性命的事,居然还真能抛之脑后。
我还在愣着,妙晴就已经“咚咚咚”跑上前去,一把搂住了文逸脖子,絮叨道:“我要喝那瓶白兰地!”
“没问题!”文逸爽快地应承她。
“还有还有,要喝柜子最上面那一瓶!”
“开!都开!”文逸也哈哈笑起来。
两人一唱一和的进了电梯,文逸才扭过头来催促我:“来不来啊?不等你了!”
讲真,这一分钟我有一点恍惚,好像看到了大学时代的我们,她也总是这么没心没肺地笑着,在宿舍门口催促我。
我说不清此刻心底生出的感觉,不像是回到过去的开心,也不像是怀念过去的忧愁,更像是……更像是一种悲凉,一种莫名地、对未知的以后的,悲凉。
或许真如阿初所说,我在一个习惯性怀疑别人的环境里待的太久,以至于我自己心里都扭曲了,开始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不信任,对啊,我为什么要去分析我朋友的一言一行,为什么要去猜测她生活的好坏。
既然她开开心心约我喝酒,那我开开心心奉陪不就是了吗。
想到这儿,我也笑着赶上去:“我记得秦榄送过你有一瓶生日酒,你出生那年产的,舍不舍开啊?”
“还是你厉害,专门惦记我的好东西!”文逸伸出手笑指我。
“哎哟哟,不是说今晚想开哪瓶开瓶吗?想食言啊?”这种调笑她的感觉真好“我可跟你说了,再不开小心女儿红变花雕!”
“呸呸呸!乌鸦嘴!”文逸斜我一眼“你能盼我点好的吗?”
妙晴一手还搂在文逸脖子上,待我进了电梯,另一手也搭上了我的肩,嗔怪道:“你俩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什么女儿红?什么花雕?那不都是古代的酒吗?文逸姐你家还有那么久远的酒呀?”
文逸和我相视一眼,就大笑开来。
妙晴见我们笑,就更是着急了,我们就这么嘻嘻哈哈地一路进了文逸家。
文逸挺自觉地去拿酒,还真是妙晴要喝什么就开什么,一瓶酒只倒了一杯就扔旁边,酒过三巡,最能喝得妙晴却最先喝翻,整个人已经躺倒在沙发呼呼大睡过去,只剩我和文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从我们的大学一直聊到工作聊到又聊到现在。
时间还真是不可估量的东西,转瞬即逝,快到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文逸感叹说我得到了最好的一切,想做的工作和想爱的人,我问她何尝又不是,成为了理想中的大律师、嫁给了最爱她的秦榄。
在一晚上都刻意回避了恋爱这个情节后,我俩第一次提起了秦榄和阿初,然后便是一片沉默。
半响,文逸开口问我有没有带烟。我都不抽,哪来的烟,她问过我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就跌跌绊绊去书房找秦榄的烟。我看她走不稳,便上前去搀扶她,其实我自己也没好到哪去,结果就是两个人东倒西歪互相拉扯中摔了两次才摸进了书房。
文逸从抽屉里翻出烟,坐在地板上就抽起来,其实在我印象中我好像也没见过她抽烟,但看她娴熟的姿态,已然不是第一次。我也靠着墙壁坐到地板上,看她一口接一口的深吸,看着她把烟灰散落了一地。
我这时才有几分意识到,其实我可能根本就不了解她,也不了解任何人,这世上多得是我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