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气逐渐变得晴朗,众人还以为能歇了一口气,可又迎来了雷电天气。
天空经常干打雷不下雨,但是非常的吓人,而且已经出现好几人被雷电劈死的现象。
一开始,人们还能调侃着那些被劈死的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可当这种天气频频发生,惹得他们都不敢出门时,便再也无人敢开玩笑了,生怕哪一天就轮到自己。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把即将收割的稻谷摧残得无力瘫倒在了涨满水的稻田里。
人们只能冒雨抢救,想办法用绳子将稻谷收拢扎成一堆立起来。
可老天爷还嫌不够,让雨水直接将水稻全部淹没,只能由农民到田里游泳,并且潜水才能摸到稻谷。
众人都明白到了这个时候,稻谷肯定被泡坏了。
果不其然,三天后虽然水退了,但又遇到太阳暴晒,没完全熟透的稻谷直接发芽了。
可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得去收割回来,好的一颗颗从稻穗上掰下来,有太阳就晒,没有便用火烤干。
老百姓的辛酸血泪无人知,但一天天涨价的粮食还是得去排队抢着买。
在这种情况下,之前定亲的男女双方也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女方父母则是想男方快点择日迎娶,聘礼从银子也慢慢转变成了粮食,而男方则担心多一张嘴家里负担不起。
之前新颁布的律法因着种种原因根本无法实行,男人嘛,和平年代当然愿意娶亲,可如今正在闹灾荒,当然是自己活着比较重要了。
当然,人性也不只有自私卑劣的一面,它复杂又简单,人之常情和人间有情,不过一念之间。
比如三里村今天便有两件喜事,一娶一嫁。
郑家郑宝林娶妻,方家方新桃嫁人。
日子既然这么巧是同一天,当然得办得热闹点。
这个时候,席上有白米饭便已经是大方了,更别说还有酒有肉。
如今的情形自然不能请全村人来吃喜酒,还要大摆三天。
方至诚和杨初意不想委屈方新桃,也不想让郑家因着有对比而落人话柄,两家商量后把酒席置办成同一规格的就成。
大红礼服,娇美的新娘,勤劳的新郎,孩童们的欢声笑语,家人的殷切叮嘱,都把眼前一路的泥泞抚平了。
李太公乐呵呵唱诵道:“吉日已定,风雨不改,今日走过泥泞,往后风调雨顺!”
“同舟共济,百年好合!”
“遇水则发,三年抱俩!”
“好!”人们听到这应景的祝福,纷纷鼓掌。
是啊,苦难从不会让人停止爱,因为真正的爱在每一次的呼吸和心跳里。
方至诚看着越走越远的接亲队伍,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杨初意轻声安慰道:“方至诚,你曾经答应爹要照顾弟弟妹妹,你不仅做到了,而且还做得很好。你放心,三妹长大了,以后还会有人陪她四季三餐,这一次,她会过得很幸福的。”
方至诚瞬间就被杨初意的话打动了,紧紧扣住了她的手。
小宁有些难过,“三姐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
小磊安慰道:“虽然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但我们永远是一家人。三姐嫁得又不远,只要你想她了,哥哥便带你去,好吗?”
小宁点点头。
方至诚人前淡定,可到了夜里却辗转反侧,杨初意耐心宽慰了他两天,直到三天回门,看见方新桃幸福的笑脸才放下心来。
午饭后,杨初意拉着方新桃到屋里说话,“三妹,我交代你的事没忘吧?”
方新桃点点头,“嫂子放心,我们会注意的。”
“那就好。”
因着方新桃身体的问题,再加上如今世道不好,杨初意特意嘱咐他们暂时先不要孩子。
林东升体贴方新桃身体,早早应下。
林家开明,知道今年收成不好,言明明后年大丰收了再考虑这事。
此时,显然人们还没意识到,今年,将是他们生命中最难熬的一年。
持续三天的大暴雨,直接将房屋冲垮,牲畜被洪水卷走,山体滑坡掩埋道路。
“啊!我的房子倒了!”
“别管房子了,保命要紧!”
李村正扯开嗓子大喊:“大家都赶紧往村尾走,那地势高,要命的都给我往后头走!”
“啊,他爹,小米还在家里!”
“臭婆娘,我叫你抱儿子走,你非去拿什么破箱子,你怎么当娘的?!”
“我叫他跟着你的,我不知道他没出来。”
“这水都快淹到大人膝盖了,他一个孩子怎么走?你是不是有病!”
老妇当机立断道:“阿海,把我放下,赶紧回去抱小米出来!”
阿海背着老母亲,正不知如何是好,方至诚冲上前来,“阿海,把大娘给我,你回家接小米。”
“谢谢谢谢。”
妇人还在哭啼,犹豫原地等人还是跟着哪一方。
方至诚背上老人家毫不留情呵斥道:“你的脑子跟洪水一样浑!赶紧给我走,别拖后腿!”
那妇人摸了摸眼泪,悻悻地跟在后头。
村尾也就方至诚家里宽阔能收留村民,大家都先安置在这,再分些人去刘婶和江婆婆家。
刘四妹从江婆婆家冲出来,又淌着洪水奔回家去,刘大力踉跄跟在后头,“危险,别去。”
李村正站在外头维持秩序,看见这情况骂道:“你们俩是不是找死?都给我回来!”
李村正的暴怒没将他们劝回来,小米凄厉的哭声让他们无心再管那些不听劝,非要自找死路的人。
“爹!李大爹,快来救救我爹!呜呜呜!”
众人垫脚伸头看,“哎呀,阿海被洪水冲出来的木头砸伤了!”
方至诚闻言将大娘交给她儿媳妇,“这里没什么水了,东西放下,你背大娘走。”
“不用她,我自己可以!”大娘走路是没问题的,就是常年劳作,腰已经直不起来了,人又瘦,所以在深水里站不稳。
杨初意看见方至诚再一次冲进水里,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仔细看时,眉头一皱,“他腰上的绳子呢?”
赖大腋下还夹着一个小豆丁,喘着粗气说道:“前些时候给庆丰家了。”
孩子奶奶上来接过孙子,“谢谢你啊赖大。”
黄老二放下从水中抢回来的大木箱子,忙道:“欸,他嫂子你别急啊,我找至诚去。”
宝森也冲了出去,“我也去。”
杨初意追出去叮嘱道:“你们要小心啊。”
小宁端了一碗姜茶给赖大,“赖叔喝茶。”
“不错,是个好孩子。”赖大接过来,吹了一口便咕咚咕咚喝了,喝完捏了捏小豆丁的脸,“不像你,不听话,竟为个拨浪鼓往回跑。”
孩子奶奶舍不得教训孙子,忙哄道:“快谢谢赖爷爷,要不是人家跑回去救你,这会可就完了。”
孩子手里紧握着娘亲生前买给他的拨浪鼓,深深鞠了个躬,“谢谢赖爷爷。”
“嗐,谢什么,只要你奶奶往后少在背后骂我就成了。”赖大将碗递给小宁,又跑了出去。
水位涨得很快,一下子就超过了膝盖,更糟糕的是水里有很多的垃圾,一个不慎便容易踩到碎的瓷瓦片和木头。
阿海一手紧紧搂着儿子,一手抱着大树,看见有人来人帮忙,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至诚,我撞着腰动不了,你帮我抱小米回去吧,别管我了。”
“小米不走,小米陪着爹。”
“别说糊涂话。”
阿海可不轻,方至诚的确没办法同时背两个人,这时候当机立断,快速作出选择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