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帝都时,深秋已过,到了入冬的节奏。
夏侯将围巾给她重重围上,替她扣紧大衣,摸了摸她脑袋,上下看了看她,见她穿的够严实了这才笑道:“回家吧,我们电话联系。”
乔锁朝他挥了挥手,和他在机场大厅分别,各自辗转回家。
一别两月,再回到这座城市,似乎很多东西都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她回家前给乔臻打了电话,乔家的司机会过来接她。
她将旅行时购买的零散的东西尽数塞进车子然后回乔家。
寒流侵袭了这座城市,满目所见皆是纷涌的人潮和萧瑟的街景。
“四小姐这一趟旅行花的时间可真长。”司机是乔家人,乔锁见他一直为乔臻开车,其他的并没有多关注。
“走了大约两个月吧。”乔锁轻声地回答着,在旅行日记写上最后一行字:抵达帝都,寒流来袭,整座城市被笼罩在灰蒙蒙的雾霾中,人心依旧,可我已然不是昨日的我。
司机跟她闲聊着,乔锁适时地回答上几句,一直到了乔家。
乔宅没有任何的变化,老爷子去公园里听戏,乔家众人都不在。
佣人将东西搬到乔锁的房间,乔锁去小烨的房间,发现小烨的最喜欢的玩具不在了,有些奇怪,便问着佣人。
“小烨最近不住在家里吗?”
“小少爷去顾家了,这个月才去的。”
“什么时候回来?”乔锁皱了皱眉。
“这个大少没说呢。”
乔锁在乔家绕了一圈,然后发现不仅小烨去了顾家,就连乔谨言和凌婉也不住在乔家,而是住在外面的独立别墅。乔臻住回了自己的公寓,如今乔家除了老爷子、和时常出差公干的乔东南,就剩下她了。
一别两月,所有人的生活轨迹都发生了变化。
乔锁进了房间整理自己的东西,她也要搬出去了,之前的公寓已经找好,交了押金和房租。她将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好,开始给徐若打电话。
徐若接到她的电话,尖着嗓子叫起来:“妞,你总算还知道出现,你这段时间人间蒸发了?”
“没就,就是出去旅行了。”乔锁低低笑道,问着同事们是不是都还好。
“还不就是老样子,就是黑面神现在名气更大了,整个人就跟个火箭筒似的往前冲,烧伤了不少同行的人呢。对了,你还打算回来工作吗?黑面神把你的职位一直留着,没有招新的助理。”徐若简单地说着事务所的近况。
乔锁点了点头,说道:“我暂时不能确定。”
她和夏侯的事情正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而且如果真的结婚了,往后工作的事情可能也会做个变动。只是说到结婚,乔锁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感,答应嫁给夏侯,不过是她大脑发热后的产物,只是跟这个男人相处两个月一来,夏侯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
夏侯时常笑着说,如果我们早些年就认识,也许人生就不必如此折腾了。
所以,她内心里其实对于跟夏侯结婚这个事情是不排斥的。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却无法在一起,遇见这种事情其实不在乎时间长短的。
“快些回来吧,大家都挺想你的呢。”徐若在电话里说道。
两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便挂了电话。
乔臻的电话很快就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跟夏侯要结婚?”
乔臻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仿佛觉得可笑一般。
乔锁不知道这个事情传播的这么快,直觉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事回到乔家她还没有说呢。
“不仅我知道,整个乔家都知道了,夏家也知道了。夏侯回去跟夏老将军说要娶你,已经闹了起来了。”乔臻快速地说道,“我知道你跟他是出去旅行,不过才短短2个月,你就这般轻率地跟他结婚,乔锁,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你要嫁的是什么人家吗?你知道你以后要走的是什么路吗?”
“这是我所能想到最好走的路了。”乔锁淡淡地说道,她不能嫁最爱的那个人,也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如果要嫁人怎么也是要自己选的。
乔臻被她轻描淡写的话语气住,在电话那边不住地深呼吸,顿了许久,才说道:“这事我不同意,夏侯也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的人,别说夏家不同意,老爷子也不会同意的。”
乔锁微微惊愕,老爷子一直为她物色对象,不就是想要家族联姻?夏家也不是一般的高门,算来还是她们家高攀了,老爷子为什么不同意?
“这事复杂,你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再说。”乔臻匆匆挂了电话。
乔锁挂了电话,咬了咬唇,丢了手机,去沐浴。她洗完澡、擦拭着长发,随意披着在古城买的复古披肩,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着动画片。
她以前有问题就会思考,后来想到脑袋瓜子疼,终于明白她不够聪明,永远猜不到那些复杂的家族恩怨以及乔家人的想法,索性不再思考,安然做着她自己的事情。
第一个回来的是乔谨言。
乔谨言的消息应该是所有人中最快的。乔锁听着车子开进院子的声响,站在窗前看着乔谨言回来。寒流来袭,他穿着深蓝色大衣,眉眼深邃,吩咐佣人将带来的东西都拿进大厅。
第二个回来的是老爷子,老爷子拄着拐杖,一回来便让佣人喊乔锁下去。
乔锁带上手机,裹紧披肩,穿着简单的长线衫,光脚穿着拖鞋走下去。
老爷子坐在客厅里喝着热茶,乔谨言吩咐佣人将带来的一些野味拿进厨房,简单地说着做法。
她下来时,乔谨言回头看了她一眼,面容依旧是冷峻的,他不再戴眼镜,双眼也不知道是凝视的缘故还是怎么的瞳孔颜色比往日的要深,英俊的令人不敢直视。
生在这般的权贵之家,自己条件那那样出色,乔谨言这样的人生来便是令人自相惭愧的。
乔谨言随即便转过了视线,坐到老爷子的面前,倒了一杯热茶,外面温度低,回来时就算是暖暖手也是不算的。
“爷爷,大哥。”乔锁走过去,淡淡地喊道。
“比之前瘦了一些。”老爷子戴上了老花镜,看了看乔锁,说道,“还知道回来?”
“旅行结束就回来了。”她一贯不是很能言善道,也不懂得撒娇,不知道如何跟这个古怪的小老头相处,索性就保持着距离,不卑不亢,这点倒是得到了老爷子的赞许。
“这次回来就没有什么事情要跟我们说吗?”老爷子说这话时,心情甚好。
乔锁没有吱声,不知道老爷子的态度前,她还是等乔臻回来再说吧。
“听说,你要跟夏家那孩子结婚?”老爷子的声音算的上是和颜悦色的。
乔锁这一见,愣住,直觉看向了乔谨言,乔谨言依旧喝茶,没有看她,神色有些冷。
乔锁松了一口气,有些自嘲,人心向来是变化莫测的,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大约乔谨言是想明白了,也不再对她诸多纠缠,原本她便不是什么出色的女人。
“我跟夏侯想结婚,希望爷爷能做主婚人。”她说的很平淡。
老爷子却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下,神色有些兴奋,朝着乔锁摆了摆手,说道:“这事不急,你们结婚的事情还要看夏家的诚意。这些天你也不要出去,更不要去夏家,免得别人说我们家的孩子倒追他们家的。”
“夏宇呀夏宇,你也有今天啊。”这一句话竟像是自言自语的。
乔锁微微车诧异,老爷子跟夏家老爷子有过节?
“这么热闹,看来我还是回来的晚了?”乔臻转着轮椅回来,朝着乔锁叫道,“小四,还杵着做什么,过来,让我瞧瞧瘦了没有。”
乔锁见他回来了,也露出了一丝的微笑,上前去帮他把轮椅推进来,一边接过佣人递上来的毛巾给他擦手,一边说道:“我只是走了两个月,又不是多久。”
乔臻上下打量着她,见她光脚穿着拖鞋,摇头说道:“两个月还不久,可见你是一点也没有想我。对了,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乔锁点了点头,说道:“带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我让佣人放进你的房间了。人人有份。”
“总算没白疼你。”乔臻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笑道,“快带我去看看,都带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乔锁会意,推着他的轮椅进了乔臻的房间,乔臻让她把门关上,劈头盖脸地就说道:“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
乔锁见他脸上笑容褪去,很是不悦,想起老爷子的那句自言自语,低低问道:“夏家跟我们乔家有过节?”
乔臻脱了大衣,丢在沙发上,点了点头说道:“老爷子跟夏老将军以前是战友,后来夏老将军在军区一路荣升,老爷子退役就下海做生意,改革开放那时抓住了机遇,狠狠赚了一笔钱,这才将家族企业做大了起来。这些年来,虽然在帝都,但是两家几乎是不来往的。我也是小时候听我爸说的,据说夏老将军当年抢走了老爷子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仇恨就结下了。虽然后来老爷子娶妻,当年的恋人也去世,但是谁人不怀念过去的日子?我看你跟夏侯的婚事根本就不可能。”
乔锁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老爷子那般开心,他自然不同意这婚事,夏老将军也自然不同意,如此一来,夏侯在夏家闹起来,家族难安,最开心的也要数这80岁的古怪老头了。
乔锁的心陡然之间就有些抑郁了。
“趁早跟夏侯散了,免得两家闹得难看,往后这仇怨结大了。”乔臻说道。
“既然老爷子跟夏老将军有了嫌隙,你这些年怎么还跟夏侯来往,甚至做了兄弟?”乔锁抬眼,问道。
乔臻嗤笑,摇了摇头,看向这单纯依旧的丫头,笑道:“傻丫头,如今这社会是何等的现实,我们这个圈子里都是高门子弟,亲兄弟尚且都不能称作兄弟,都可能在背后为家产和权势向你捅刀子,何况是外人。不过是看着各自的身份和地位结交一下,哪里就能当真了。”
乔锁错愕,突然之间沉默不说话了。
“早知道今日,当初我车祸,便不该答应夏侯,让他接你回来。”乔臻也很是抑郁地说道,“小锁,夏侯就是一匹野马,一个浪荡子,他可以是最好的情人、朋友,却绝对不是最好的丈夫人选,更何况他历来是听他爷爷的话,你们之间撑不过半年的。”
乔锁深呼吸,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看着办的。对了,我想搬出去。”
乔臻沉思了一下,说道:“这事也不难办,如今我们都各自搬出去住,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方便。我来跟老爷子说。”
乔锁心中乱的很,跟乔臻说了几句话便出去,上了自己的房间,趴在了床上,翻着以前看到一半的诗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乔谨言离开了,她爬起来,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车出了乔宅,站了许久,也没有回过神来。
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乔谨言只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往后大约会越来越冷漠吧。
乔锁觉得自己并没有以往那样疼痛,两个月的疗伤似乎渐渐平去了她凹凸的伤口,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会往那些注定的道路上发展。
生活原本便是这般的无情。
囫囵地过了回来的第一天,乔锁睡得特别的沉。夏侯没有给她打电话,两人要面对的事情太多,都不像普通人那样的悠闲。
她在第二天早上清晨时分就醒来,套了件大衣,走出乔家,沿着清幽的街道随意地走着。有早起的老人在竞走,也有跑步的,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天气依旧寒冷,地上结了一层冰霜,走在路上都听见咯吱的声响。
早期晨练的老人见她一人走在街道上,朝她笑笑,继续上前跑步。前面是一处小公园,很多老人都在公园里晨练。乔锁沿着公园外面的道路走了走,看着东方的太阳慢慢地升起来,红彤彤一片,上班的人潮多了起来,这才逆方向往回走。
她喜欢这样静谧的早晨,走一走,寒风吹的她的脑袋异常的清醒。乔锁沿着道路还未走到乔家时,便看见了停在外面的悍马。
夏侯等在车门边,抽着烟,一抬眼便看见了她,将手中的烟灭掉,走上前来,笑道:“我可逮到你了。”
“你怎么来了?”乔锁看着他的座驾,问到。换了车,他一贯喜欢这样大气的车。
“想你便来了。”夏侯笑着说道,见她光着脖子,叹息皱眉,速度将自己脖子上的深灰色围巾取下来,给她围上,叮嘱道,“你这丫头就从来不让人省心,这么冷的天要是冻得感冒了,还能这样美丽活泼乱跳吗?”
他一向如此,就算是教训人也会记得隐晦地夸上一夸。
围巾上还带有他的体温,有一种淡淡的味道,那是和乔谨言决然不同的味道,乔谨言的是清冽,而夏侯则是炙热。
乔锁觉得内心有些温暖,原本孤僻的性子渐渐柔软了几分,笑道:“你也知道我最近就跟丢了魂似的,总是丢三落四,记不住很多事情。”
“是因为想我吗?”夏侯风流地笑,眼角飞扬起来。他笑起来时是说不出的生动,活力四射。
乔锁被他逗乐,也就只好点了点头。
夏侯很是开心,抱了抱她,然后速度地跑去车子里拿出一大袋子热乎乎的早餐来,尽数塞到她的手上,然后看了看腕表,说道:“我走了,小锁,早上是偷着跑出来的,早餐一定要记得吃,还有不要光着脚穿鞋子。”
他说的急,转身就要离开,想到了什么又迅速转身抱了抱她,捧起她的小脸,在额头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沉沉地说道:“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交给我,小锁,我们会幸福的。”
乔锁的心突然之间被烫的有些疼,目光湿润,看着他上车朝她挥手离开,不知为何站在了原地一动没有动。夏季离乔家这么远,何况早上又是上班高峰期,他明知道乔家有吃有喝,还是为了一个早餐便开车过来看她,乔锁的心是说不出的复杂,她其实从来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对他好过。可这些天,他始终默默地对着她好,从来不求回报。
她打开袋子,看着里面的稀饭、酸豆角还有油条,微微一笑,他一直知道她的喜好,不会买上一堆的中式西式的早餐,其实这些年,她只爱这样简单的传统早餐。
乔锁寻了个地方吃完了早餐才回到乔家去,老爷子起来了,正在吃早饭,招呼她一起。乔东南一直在外面没有回家。身怀六甲的赵晓也是住到了外面,乔东南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赵晓和他心心念念的儿子。
乔锁坐下来做做样子吃了一点,然后老爷子便问了问她最近有没有事情,让她找时间给赵晓送些补品过去,看看她肚子里的胎是否稳当。
乔锁闲来无事,直觉赵晓这个也不是很简单的女人,便点头应着。
佣人提前炖好了补身子的补品,用保温杯装好,带了一些其他的补品便出门去赵晓的公寓。
怀孕的人一般嗜睡,起的晚。乔锁到了赵晓住的公寓时,时间不到十点,她在公寓下面的小公园里坐了一会儿,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打算晚些时候再上去。
这是她旅行的后遗症,过了长久的休闲的生活,突然之间回归城市,她总有种恍惚感,仿佛自己还在外面漂泊,无法适应这种快节奏的生活,一时之间有些迷失方向。她不知道夏侯是如何调整过来的。
旅行时,她一直在遇见形形色色的人群,这些人因为各自的原因远离了城市,绝大多是和她一样是出来疗伤的。她一直在思索,人生的真谛到底是什么?夏侯说,生活其实是回归平凡,就像他们这些高门子弟,看似过的都是人人艳羡的生活,开豪车,吃大餐,各国飞,有钱有权有地位,可是他们和普通人一样要吃饭、会生病、会娶妻生子延续下一代,白天工作晚上睡觉,在时间的流水中慢慢地苍老。
生活便是平凡,没有谁会不平凡,大多数人都会在既定的道路上生老病死,从无例外。
所以,爱情绝不是生活的全部。
乔锁长久以来咀嚼着夏侯的话,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这么多的道理,她喜欢这样温暖的夏侯,他不会伤害她,因为她最爱的永远不是他。
也许他说的对,人不应该嫁给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就让爱情这样静静地沉进深海,保留她原有的样子,而生活依旧要继续。
乔锁拿出手机,想给夏侯打电话,但是想起他近来大约是极忙的,她便有些踌躇了,她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就这样吧,浅浅遇,深深藏。
她坐在人来人往的大树的长椅下,一抬眼便看见了十字路口的男女。
那女子挺着大肚子极好辨认,正是怀了乔东南孩子的赵晓,而那个男子穿着长风衣,眉眼间很是精神,赫然便是凌生。
乔锁目光一凝,她想起赵晓曾经去律师事务所找凌生,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乔锁看过去时,对面的凌生也发现了她。
绿灯时扶着赵晓过了马路,低声跟赵晓说了几句话,然后朝着乔锁走过来。
乔锁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长椅上。
“你回来了?”数月不见,凌生似乎越发锋芒毕露了一些,站在她面前,低头问道,他眉眼灼灼,带着一丝的气势。
他的个子极高,有185之高,乔锁抬起头看她,点头说道:“昨天刚回来。”
“什么时候上班?”
“休息几天就去上班。”乔锁说道。
两人的对话简单普通,如果忽视凌生的目光的话。
乔锁皱了皱眉,指着等在一边的赵晓,突然说道:“你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