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幕将暮的时分,昆仑山迎来了转冷后的第一场大雪。
大雪铺天盖地,挟着猎猎寒风,呼啸而来。大如鹅毛。
鹅毛般的大雪簌簌的落到地上,喳喳作响。
“好冷……”
邡岈在房间里跺脚,一面不住向门外张望。
“陛下怎么还没有回来,这么冷的天,可别有什么闪失了好。”
想要冲过去,雪又委实下得太大,迷迷蒙蒙白晃晃的一片,哪里看得清哪里是哪里。
之虞拉住邡岈。
“陛下自有分寸。”
“有什么分寸啊。”邡岈有口难言,声音细细小小的,完全被风声盖了过去,自然被之虞无视。
“再说了,这里是谁的地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堂堂王母,会有什么事。”
说完之虞便回到屋里,不去管在外面不住张望的邡岈。
邡岈呵呵手,又跺跺脚,,实在忍受不住这铺天盖地的寒气,终究只能双手合十,喃喃念道:“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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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势很大,雪也很大,阿碧忙着张罗把门窗封好。这时节的瑶姬本就因为那镯子痛不欲生,万万不能在受着寒气的折磨了。
瑶池温热的水汽在漫天寒意中显得格外的氤氲。池旁安着瑶姬的睡塌,瑶姬笼着厚厚的被子。阿碧望了望,见她睡的安恬,也就不予打扰,悄悄的从后面的回廊里转了出去。
瑶池附近一片平静,就连那呼啸的风声也难以影响。
“吱呀——”
木门被一个身影轻手轻脚的打开,闪进一个青色的身影,见着榻上的瑶姬,那人明显愣了一愣。
慢慢的走了过来,那人瞧着瑶姬面上的表情。
苍白如雪的面色,触手一片冰冷。就算是盖着这么厚的棉被,烧着很旺很旺的炉火,还有这雾气蒸腾的瑶池,也不能消减的一两分下去。
那人的手猛地缩了回来。
“怎么回事。”
再摸摸自己的,就算是经历过外面的一番风雪,也没有她的冰凉。
那人有些不自在了。
看看炉火,阿碧做得很好,根本无需添加。那人便小心翼翼的过去找些细长的木块把火炉勾过来一些。
火近她一些,她也好暖和一些吧。
那人想了想,又往近了勾了一点。有自己照看着炉火,是万万不会烧着什么东西的。
那人遂又用木棒将火挑明了些。
一面不时摸摸她的额头探探温度。
许是这一番动作委实大了一些,又加上不停地摸她额头。那双暖暖的手一触到额头又很快的消失,终于引起了瑶姬的不自在。
一把抓住了额头上那暖暖的手,瑶姬渐渐的睁开眼来。
脑袋还是有点疼的缘故,瑶姬有些睁不开眼来,困倦的把头偏的离那温暖的源头更近了一些。
“好暖和,别走。”
她低声道。
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中,仿佛隔离了一切。
“好。”那人慢慢的抚着她的额头道。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柔软。
瑶姬碰了碰,再碰了碰,很是舒服享受的展开一个笑容来,恰如冬日里的骄阳一般,投到那人心底。
“真好。”
她说。
什么真好呢?拿不开手,那人也便作罢。
是说自己很好,还是说这双手暖暖的真好呢?
那人想想,终究化为一笑。
无妨,都是自己的。
都是自己的。
这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接着便是无限的心疼,手也不自觉的再摸摸她的额头。
瑶池的水很暖,阿碧隔绝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便更暖和了。木块在火苗中一点点化黑,化灰,化白,那人也就这么愣愣的,呆呆的,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守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啪——”的一声,一点火星爆开,落上了被面,黑黄一点点扩散。
糟!
很糟!
极糟!
一个疏忽,竟然忘却了这里。
那人慌得跳了起来,扯下身上的衣服便去盖住那小小的火苗,一面手忙脚乱的就这瑶池捧着水来。
火也消了,人也醒了。
那人顿了顿,有些干干的。一面撤下最上面那层被子,一面有些尴尬的说。
“我……外面下了很大的雪,我无意中撞了进来……”
话却说不下去了。
瑶姬睁着眼睛,偏着头,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
那目光里,有疑惑,有好奇,而更多更多得却是迷茫和不解。
“你是谁?”
瑶姬缓缓的看着他说。
我是谁?
那人愣了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又是谁?”不及等到他的回答,瑶姬又颇为不解的看着四周喃喃。
“这里又是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恰如外面风云不歇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笼的自己云里雾里,不得其解。
“你自己是谁你不知道?”
瑶姬细细的想了一想,终于在那人都忍不住的时候恍然大悟状。
“我想起来了。我是瑶姬。”
如此说来,想起便好,那人也便松了一口气。
然。
“那你到底是谁?”瑶姬不依不饶。
这人——却还要装作不认识我了。
那人顿了一顿,心中闷闷的,终究施礼道。
“周国姬满,见过娘娘。”
“哦。”瑶姬了然了。
“你直接说你叫姬满不就好了么。”一面不住自己板起手指来算。
“他叫我娘娘,难道我是他的娘亲?”一面又不住摇头。
“我何时生的儿子我怎么却不记得了?”
声音虽然很小,但如此近的距离,穆王想要听清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
穆王终于听出蹊跷来。
“你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瑶姬愣了一愣。
“那你究竟记得些什么吧。”穆王无奈得道。
瑶姬摸摸手指头喃喃。
“就记得我的名字。”
“啊?”穆王不解。
瑶姬伸手指指自己的床头,上面一只晶莹通透的镯子裹了一块小布,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我是瑶姬。”
咳咳。
穆王干干的咳着。这算什么想起。
瑶姬却颇为认真的对自己的分析着道。
“你看吧,这里除了你就是我,这个镯子是放在我的床头的,自然是对着我的,我自然就是瑶姬。”
瑶姬对自己的分析颇为满意,一面便伸了手要去了拿那镯子过来戴上。
“你看吧,这里除了你就是我,这个镯子是放在我的床头的,自然是对着我的,我自然就是瑶姬。”
瑶姬对自己的分析颇为满意,一面便伸了手要去了拿那镯子过来戴上。
触手一片温润。
“真是一个好东西。”
然而好东西却并不是那么好的。
瑶姬扶了头,脑袋沉沉的,有些痛。
“怎么了?”
穆王不解的看着她,然瑶姬已无暇他顾。
瑶池里依旧平稳如旧,但气氛却是截然不同了。
门外风雪狂作,呼啸而过,传到里面,便成了低低哑哑的一声哽咽。
头上的钝痛渐渐的消去,入眼便是穆王那一脸明明白白的担忧。
“是你……”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说不清心头那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你又如何在这里?”
如何在这里。
不过一瞬的工夫,却冒出这般的问话来。
“你……”
话一出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这情形委实蹊跷的紧。
正自两相踟蹰之际,便被“吱呀——”一声的开门声所打断了。
冬雪纷纷,寒气夺人,便是这木门也仿佛禁不住这寒冷,声音显得尤为的沉重喑哑。一大股寒风挟着雪花进来,却又被屋里浓浓的热气所激,将来人的一团身影都笼罩的隐隐绰绰的。
那人止不住打了个寒噤,抬头向屋里看来,却又一时愣住。
“如何是你?”
看清了屋里的情形,刚进来的那人脸上有些不悦,接着便是一声冷哼。
“堂堂大周礼仪之国,一国国主居然也是这般无礼,冲撞娘娘的修养,倒还真真让阿碧长了些见识呢。”
“你是阿碧?”穆王皱眉。
这名字可是熟悉的紧,若没记错,不是那三只青鸟之一么。
阿碧哪里容他久留,屋里的状况虽然自己不甚清楚,但想到瑶姬的身体,自然还是不能让这“外人”久留的。
也不取下身上笼着的雪帽,冷哼一声。
“这你自然管不着。”
一面拍雪,一面便要过来赶人。
一团团疑惑困扰着穆王,仿佛有一条脉络,渐渐凸显又渐渐不见,就这么一转念的工夫,已被阿碧挟着带出了几步开外。
“阿碧。”
瑶姬愣了一愣忙道:“外面的风雪紧得很,还是让他留下,待风雪小些再作打算吧。”
阿碧道:“阿碧自然是明白的,这个人失了礼数,我难道也学他不曾。只是带他去隔壁的屋子里去罢了,穆王且随我来吧。”
“如此也好。”瑶姬方舒了口气。
分明是关心则乱。
心里想着,阿碧自然不会说破,有些事,放在心里便好。
瑶姬顿了顿方道:“适才初醒有些懵懵懂懂的,一时施礼,有所不当之处,还望穆王见谅。”
真是初醒懵懂?
穆王也不说破。
原本就是场面话,给大家一个台阶下的,若自己计较也是不当。
昆仑山发生了什么事情?
问这里的人自然是问不出结果的。
如此说来,倒也有迹可循,只要多多留心,自然也会看出真相。
穆王放下心来,跟了阿碧离去不提。
“看样子,却却是要早些了解了才好呢。”瑶姬愣愣的抚着手上的镯子喃喃。
“长生不老药……”
“想来这人得不到是断断不能走的了。”
“然,这天下间有哪里真有这长生不老的药呢,没有什么是永存不灭的……”
“我……该当如何?”
人不成眠花成未,一朝倾覆湘江水。
“阿碧。”
“我应当怎么办?”
“我方才去看了阿青和阿鸟,阿青恢复得很快,她那爱动的性子定是闲不住了,我怕她闹着起来,这风大雪紧的实在也不是个事儿……”
“阿碧,不要逃避我的话。”
阿碧不说话了,良久方道:“我能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是为难自己么。
瑶姬也答不上来了。
“其实……”阿碧慢慢的整理着自己的语句:“说到底你如此烦闷,怕是你已经将心托付了吧。”
“将心托付?”
瑶姬有些不解。
“就是你,已经爱上他了。”
这个他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怎么可能。”
瑶姬垂下头去转着手上的镯子。
“如何不可能。”阿碧道:“自从他出现了,你自己想想,自己摸着你的心问问自己,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世人都说,伤心只在情切时。说到底,你这般踟蹰不定,正是因为动了情的缘故。”
“是么……”
原来心头一直以来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竟然是——爱?
爱?
多么可笑的一个词语。
“这居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瑶姬摇摇头。
“真是这样么?”
心烦意乱,已理不清楚。
阿碧坐在那里,看出瑶姬心中的烦乱,也不多说,只默默的退了出去。
点到即止,剩下的,且让她慢慢想着,自然也就明白了。
“邡岈,我好像知道了一些事情。”
回到房间的穆王道。
此时外面的风雪已经小了,不再如昨夜那般狂做。
“什么事情?”
邡岈备好竹简刻刀。
“陛下这是要刻什么东西?我们之前说好的,去骗骗那个小仙童的事情怎样了?”
“那也只是你能想出来的下三烂的烂计量,也亏你再提。”
“我这不是没办法么。”
穆王笑笑不予理会。
“难道陛下想出了什么好法子?”
“好像,是有了。”
有了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穆王并不肯说破。
“我好像看出了一些端倪。西王母和瑶姬,还有那宫女和青鸟,还有小仙童……”
“这能有什么关系。”邡岈嘟嘟囔囔,开始一点点回忆,西王母,瑶姬,青鸟,宫女……
末了终究摇摇头。
“我觉得还是小仙童比较好弄些。”
“如此,你便去和那小仙童好好玩去。”穆王笑。
“玩?”邡岈大惊。
“什么意思?”
“你且去,如此,如此。”
一席话毕,邡岈了然。
日子,也不急呢。
想到心中那一点点推断,没来由得,竟觉得着漫天飞雪是难以比拟的美丽可爱。
人不成眠花非昨,一腔心字谁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