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青鸟说,几百年前,昆仑山忽然巨变,满山璞玉都一夕消失不见。”
“这我知道,昆仑山本来也就叫做玉山。”周子穆道。
“而那些璞玉消失不久后,昆仑山下便开始开满了这种无叶的白花。也是一夕之间的事,没有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它叫酆花,几百年来,花开不败。”
“花开不败?”周子穆颇为震惊:“那这花岂不是长生不死了?”
“可以这么说。”瑶姬点点头。
“青鸟说,这酆花也是颇有玄机的,仔细叮嘱我不要靠它太近,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这花应当就是我的克星,所以我双眼全看不见。就像那罗刹花对青鸟一样。”
周子穆握住瑶姬的手又紧了几分。
“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他说。
“可是这酆花开的无边无际,而且我们是莫名其妙的进来的,万一也如那罗刹花海一般,带着阵法,还一个时辰变幻一次,那可如何是好?”
“你不必担心。”周子穆诚恳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只管放心的跟着我走就好。我看,你说,往哪个方向走就好。”
瑶姬方才莞尔。心中的感激不言而喻。
“周子穆,我相信你。”
周子穆心下蓦地一动,一句“我相信你”,是那么诚挚。周子穆心中一软,手也便伸去刮她鼻子:“都这么久了还叫我周子穆呢,你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周大哥就好。”
说完却又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得愣了一愣。
“恩,周大哥。”瑶姬喊得很是爽快。周子穆也便笑了。
“真是个傻丫头。”语调亲昵柔软。
两个人手拉着手,开始在花海里穿梭,一面呼唤着“邡岈”“之虞”两个的名字。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酆花香味,这滋味却像甘甜的美酒,沁人心脾。
“他们两个应该会没事的,想来这只是一片大的花海罢了,而且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什么大的变化,只要我们一直朝一个方向走,就一定能够出去。”
瑶姬点点头:“全听周大哥的。”
比人高的花枝不停地从身边滑过,这些花枝虽然娇嫩,但轻易却折不断它,两人只能一面走,一面扶开面前的花枝。
直到日头渐渐的都已经把白色的花瓣熏染的黄了。
“我这就弄些吃的来。”瑶姬说完,一面便念念作法。往常很容易弄出来的东西,这次竟一连试了五六次都不成功。
周子穆见她额上都焦急的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当下决断道:“想来这酆花也束缚住了你的罢,法术我们还是赶快出去的好。”
瑶姬正要再试,忽然便听得耳边一阵“簌簌——”的声响。
“了不得了,这里还有蛇。听声音,怕是还不止一条!”到底是走南闯北的惯了,周子穆立即便听了出来,当下立刻警戒起来。
“蛇?”瑶姬一惊:“昆仑山上的蛇大多是毒蛇,周大哥你要仔细了。”
周子穆一面搜寻,一面点头,便看见从左侧露出的一段艳红。
“你们这里红蛇有多少种?”
瑶姬脸色霎时惨白。
“红蛇?”
“红蛇只有一种……那是剧毒的七寸阑干。”
“七寸阑干?”周子穆一面警戒一面心里叫糟。
“想来邡岈他们也难逃一劫了。”
“那你可知道对付他们的办法?”
瑶姬脸色灰白的摇头:“这蛇虽然剧毒,但从来对我都是避而远之的,我也没有在意过的。”
周子穆不由“啐”了一口。
“这蛇也真够狡猾的,定是知道你有法术,又有青鸟们保护着,平时不来靠近,这会儿一见你误入了酆花里,没了法术,便来火上浇油。”
“那可怎么办?”瑶姬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一时间声音都不稳了。
“你很害怕?”
“不是。”瑶姬坚定的摇摇头:“我是担心我没有法术,这会儿都不能救你了。”
“救我?”周子穆眸子转了两转。
“瑶姬,你很喜欢周大哥么?”
瑶姬立刻点头道:“周大哥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肯与我解闷排忧的人,我当然喜欢了。”
“就只是这样?”
瑶姬愣了一愣,脸上竟是慢慢的腾起一股红色来,应得她那张清丽的面庞,竟带出些妩媚的感觉来。
“我……我也说不清楚……”她呐呐的低着头。
“只是现在,我真的很怕你死。”
“周大哥。”她抬起头来,伸手轻轻的抚摸着面前的人道:“趁着现在七寸阑干还不知我们虚实,我去引开它,你快往外跑吧。”
“瑶姬!”周子穆有些生气的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瑶姬眼睛里渐渐涌出滚烫的泪珠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让我看着你死,我真的……真的……连想也不敢想。”
“周大哥,你先走吧。我是神仙,出了事,还有青鸟帮我呢。”
“我不管。”周子穆正色道:“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七寸阑干么,大不了,要死一起死好了!”
“周大哥!”
“瑶姬,你只知道你不忍心看着我死,周大哥又何尝不是。”
“你……”瑶姬伸出手来。这下两只手都被周子穆牢牢的抓住。
“瑶姬。要不是周大哥执意要来,也不会累你至此。瑶姬,你是单纯善良的好神仙。周大哥和你死在一起,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无怨无悔……
这样的字眼不住的在瑶姬脑中盘旋,消散不去。
瑶姬说不出心里那一股酸酸涩涩又带有一丝丝甜意得感觉到底是什么,转眼间,竟已是泪如雨下。
“好,不就是七寸阑干么。我也不怕你。”
她笑。
虽然眼前是空蒙一片,但心底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滋味还是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真实。
一条,两条,三条,一根根红色的七寸阑干渐渐的聚了过来,把两人困做一个小小的包围圈。黑褐色的信子长长地吐着。
“吱吱——呲呲——”
一声一声,敲击着瑶姬的鼓膜。
或许是在劫难逃吧。
瑶姬从知事就知道没有什么是长久不变的道理,就算是自己的命。
死又算得了什么,有了他的陪伴,自己已不再孤单。
瑶姬朝着周子穆望去,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紧紧地,真好……
毕竟,昆仑山这几百年来,自己已孤独了太久,太久……
一条条七寸阑干将两个人困在一处,两人已没了选择。
“虽说是手无寸铁,但它们不叫我们好过,我也不会让它们白白的占便宜。”周子穆脸上森然一片。
“来吧,我不怕你!”
“呲呲——呲呲——”一条条红艳艳的长蛇高高的仰着头颅,像对天空做着膜拜。
两个人背靠着背,眼睛一刻也不停歇。
终于,周子穆那一面的蛇渐渐的骚动起来,它们作出攻击的姿势,竟是十几条蛇一起攻来!
“周大哥!”
瑶姬下意识的便要去挡。周子穆猛提了一口气,她的动作太快,要拦住已然不及,眼见着那一条条长蛇露出尖尖的毒牙,毒液也喷涌而出。
两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那一条条七寸阑干竟都停下了攻击,反倒是有些不安的蠕动起来。
“怎么回事?”瑶姬睁开了眼睛,不明所以,在看看周子穆,也是一脸茫然。
瑶姬感受到那些蛇正盯着自己和周子穆看,虽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但面上却不露丝毫。
又少部分的蛇渐渐的退去了。
剩下的蛇也不攻击,只将两人围着。
两人对视一眼,周子穆试探性的探脚往左移去,一条靠近的蛇立刻朝他腿上咬去。瑶姬一挡,那蛇又避之千里。
“它们难道还是怕你?”
瑶姬摇摇头。
这也算怕?要是怕自己的话,根本就不会围住自己好吧。就目前的现状来看,不过是不主动攻击自己罢了。
“可是那些蛇离去又算是什么意思?”周子穆皱眉细思。反正这些蛇自己只要不动也不会攻击自己,也便放了些心。
“难道是去找蛇王?”
“还有蛇王?”
“对啊。”瑶姬点头到。
“青鸟以前告诉了我好多昆仑山上的事,不过都是书上写的,他们只叼给我看。虽然有些久了,但我记得上面写着是有蛇王这么回事的。虽然一直没看见过……”
“完了,完了。”周子穆叹息道:“看来八成都是去找那蛇王了。它们围着我们,又对天膜拜。说不定就是守着我们,好把我们献给那个蛇王呢。”
“不会吧……”瑶姬口上这样说着,心下却已有几分相信了。
“那现在怎么办,逃也逃不掉,就等着被它们献给那个蛇王?”
两个人对望一眼,都立刻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既然怎样都是死,那就趁着现在,拼上一拼吧。”
周子穆出手,瑶姬掩护,瑶姬顺手还一把抓下头上的簪子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一个,扎一个。
那些蛇竟都对瑶姬有畏惧一般。每次眼见着周子穆险象迭生了,只要瑶姬一挡,那些蛇立刻躲去。
有了畏惧自然是好办事的多。
趁着蛇少了这么多,一下子冲破才是要紧。
两人合力,终于突破,周子穆也不管那些蛇了,立刻拉了药剂便跑。也不管是什么方向了,眼下摆脱掉这些蛇才是要紧。
蛇可是在草丛中行惯了的动物,身量又小,比不得两人磕磕绊绊,幸而瑶姬一直在后面守着,那些蛇不敢碰她,竟慢慢的改变追击,从两翼包抄起来。
“周大哥!”瑶姬分身乏术,正要提醒周子穆注意。却猛然被一股大力一拉,两个人滚作一团,一起跌了下去。
糟!
这是两人脑中最后的一个字。随即便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掩盖了。
头有些沉,还有些昏。
这是哪里?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滴在自己的脸上,是下雨了么?下意识的伸手擦去。耳边朦朦胧胧的传来一声呼唤。
“周大哥……周大哥……”
周——大哥?
是谁啊?
周子穆只觉得眼皮好沉好重,以至于想睁眼看看是谁在呼唤都不能。
只是,他口中的周大哥是谁呢?
周子穆思索了好一会儿。
周……周?周大哥?瑶姬?
意识刹那间流淌回来!
“瑶姬!”周子穆终于睁开了眼。
“周大哥!”瑶姬赶忙抹去两颊的泪。一面呜咽道:“你可算醒了!”
“瑶姬。”周子穆只觉脑部有些痛。
“你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别哭了。”周子穆柔声安慰道。经过昨日一番死生较量,在和瑶姬相处,总觉得心中与以前的感觉,大不相同了。是什么感觉呢?
周子穆一面思索,一面看看这四周的景象,夜色把大地笼罩的一片深沉,除了一些野鸟不时发出的叫声,还有这迎面一股股清凉的风能给周子穆一些回应外,便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我们脱险了么?”
瑶姬道:“不知道。我醒来就见你在这里躺着,心里好怕,至于这是哪里就不知道了。”
“那你试试你的法术?”
瑶姬愣了愣,道:“试个什么法?”
周子穆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就随便试试吧,试个显而易见的,生个火啊,弄些吃的都可以。”
“哦。”瑶姬说试就试。
“火来,火来。”
“轰——”的一声,一股巨大的火浪席卷而来,红透了半边天。
“快点救火!”周子穆吓得一下子头疼都顾不得了。
“这么大的火,你是要把整座山都烧掉么!”
“哦——哦——”瑶姬手忙脚乱。
“快下雨,快下雨!”
“噼噼啪啪——”
方才一阵火浪,现在又是一阵水浪。
周子穆连打了几个哆嗦。
“真是要命!”周子穆抹去脸上直淌的雨水。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你快停下罢。”
看着瑶姬忙手忙脚的样子,周子穆不由连连摇头叹息,简直是哭笑不得。
“怎么会有这样的神仙!”
不过好歹法术回来了,也就证明脱困了。周子穆总算放下了一颗心。
瑶姬讪讪的笑着过来。一脸的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恩。”周子穆长吁一口气:“幸好是我,身体比较好,我要是老胳膊老腿的,吓都要被你吓死。”
“呵呵……”瑶姬笑的尴尴尬尬。
看着瑶姬那一脸无邪,周子穆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是什么呢?可以笑,可以闹,可以哭,可以愁,两个人之间,似乎变得更加的亲密了。
是了,是亲密,这种感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原来就是亲密。周子穆怔了一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做错了好多?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周子穆笑笑,正而撞见面前一张骤然靠近的脸。
“回魂了,周大哥。”
“瑶姬!”
周子穆无奈的抚着自己的额头,只觉这头更疼的厉害了。
“你还是快些弄些饭菜来吧。这又是惊又是逃的折腾了这么久了,都快被折腾掉半条命了。”
“好勒!”瑶姬连忙点头应允。一面殷勤的弄出一大堆好吃的来讨好周子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