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工作到今天为止结束!

白桦特地穿上了一套富有地方色彩的衣服。底色淡雅, 花样是月季的图案与桂花的绣纹。非常女性化的布衣上装和长裙子,还有轻易不肯穿的细跟白皮鞋。

她没穿喜庆红衣已经算给赏识她的老总面子了,只可惜老总自身难保。

接手她工作的女人脸色也是一个多月以来最难看的, 因为所有的异性目光都被比较年轻、亮眼的她吸引了过去, 而少数几位女性高级技术人员也围着她问哪里买的衣服。她也很干脆地推销了母亲看管、她出资的服装店。

那店就在新房子附近, 时间自由、租金又不高, 非常适合母亲和外婆轮流了去打发时间、赚些零用钱。

而顶下那间服装小店的思考时间, 只有十五分钟。相比之下,买房子也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大概相当……

白桦不由苦笑, 现在她做决定的时间是越来越短,虽称不上草率到令人发指, 可也差不多了!

“白小姐, 这份员工清单还有很多内容没有填写!我加了很多的内容, 你应该把它完善。”

“好呀!”白桦非常痛快地应承下来。“下午我给你。”

“下午还有很多文件的交接!”

哦?“那这份表格就让新的助理来做吧。不然公司付了那么多‘薪水’,难道请她坐在办公室化妆!”

问题是, 那小姑娘正做在这女人近旁打混兼看刁难前任的好戏。

“我认为这是你的工作!”

“我只做到今天五点为止。加班需要付加班费。不过如果您觉得离职的员工加班应该是免费的,那我们去仲裁好了。还有,郑经理,容我提醒一句,不按时交公积金是要罚款的。上个月的还没交, 已经有住房贷款的员工在问公司帐上是不是没钱了。”

白桦半丝不客气, 无视于对方气得又青又红的面色。

“那么, 郑经理, 我先去弄好这份你要求的档案, 然后和小蒋进行文件交接。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事?”她拒绝在辞职后还满口中英夹杂的奇怪说话方式,更懒得记几个新成员的洋名(又不好听, 何必去记)。

“……好吧!”郑姓女子,芳龄三十八,打扮像十八,整个一妖怪。自恃有技术、有经验的员工们频传她的恶意笑话,当然白桦也是其中之一。大家不买她的帐,因为以公司的性质与运营而言,这些员工每一个都比不事产出的人事部门重要,而她绝对不敢在工资与待遇上动小手脚,否则延误了大客户的定单,即使背景再强、也有一顿排头要吃。

陈卿的国内定单主力地位不容撼动,她无须顾忌;至于最后一个月的工资……算了,她的工作绩效非常、非常地低,又时不时请假个一两,随便给点意思意思就行。

坐在电脑前,再一次全面检查电子文档。早在犹豫是否辞职的时候,白桦已经将里头用心收集、整理的非标准文件备份在家中的电脑里,而清除公司里的这份。所以到了辞职的事情公开时,她可以立即交出个人电脑帐户的密码:

你们谁爱看谁看,反正没有关键的,比如相关部门和企业人员的资料,还有一堆别人家的合同文本……

“你一走,我也想走了。”

规定的午休时间,陈卿找了白桦泡大楼内设的咖啡厅。一人一支细又长的银色卷烟,同样的不便宜。也看得一班男性员工们直了眼:他们心目中的好女孩形象啊!!!

“可别一起走。你也知道那帮素质不高的人,在传我们两个是同性恋。”因为不接受那些□□脸、竹竿身材的人的“追求”。

“哈哈哈哈……”陈卿笑得趴倒在高价位的桌上。“瞧瞧这些‘高科技’人士的素质!最近有不少亲戚朋友要我帮他们的女儿介绍收入高、学历高的人,我说:好的都有主了、差的送给你也不要。你不知道他们的脸色……哈哈……不过他们不生气,因为我自己还没找到合适的,是不是?”

白桦摇头。“你啊!”

“不过呢,我听说一件事情。”陈卿突然正色道。

“有什么你知道我不知道的?”

“有个老头在夏尚容他们科动搭桥手术,结果死了,正要告医院。”

白桦怔住。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报上没登,不过上个礼拜法院已经送了传票。”

问题是,她不知道!搭桥手术,夏尚容做得最多,但大多有主任在上头顶着,应该和他没有太大干系。

可……心脏在砰砰跳。

“你帮不了任何人。他必须面对这样的事情,不然就不能继续干这行了,迟早会心理压力超过负荷。”

“他没说。”

“大概想自己解决。何况他爸爸也多少有点地位,肯定会想办法的啦!手术本来就有风险,没听说过百分之一百成功的心脏手术,失败也不一定是医生的责任。何况是个有其他一大堆毛病的老头,听说快七十多了,坚持要做……”

白桦只是嘴上在敷衍,心里却转过无数的念头。陈卿见她心不在焉,就先付了帐,拉了她回办公室。

手中做着几乎机械化的工作,旁边的一杯热茶已经变冷。

传送——不管那死对头女人有没有在看,反正她完成了任务——接着是用一米宽的文件夹砸死另一个只会拍新上司的马屁、眼睛长在屁股上的小姑娘。

这差事可以做到下班。

不,等等!核对完了一个文件夹就给我签上你的名字,一式三份,一个也不许漏了!

心下惶惧的泡泡,慢慢腾起。

真的出事了啊……

果不其然,老村长不会放过她。

一听到白桦“空缺”的消息,立即上门。

白桦也不晓得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这样看重,但后来才知道:对方对自己看房产和店面的“功力”颇为看中,相比之下他们几个老的租一个赔一个,白白浪费资金不说,还错过了房产升值的大好时机。

“你卖掉那个店面,真的可惜了。”

白桦苦笑着摇头:“那个地段不好,除了饭店,我想不出什么能赚钱。而且楼上住着不太安全,想要买新的房子吧有没这个钱,都让贷款吃光了。”

一听不赚钱,老村长和他的什么合伙人不再提了。他们也在城里开过饭店,最后经营不善、只能关门了事——不是这块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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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桦直言:对什么股份啥的骗人玩意不感兴趣,只谈妥了酬劳,其他一切由她自己负责——也是除了纸钞、不能相信那些小生意人的任何鬼话!

“我又找到工作了。”

戴悦正和借回去的文书做斗争。她前后比较了三个月、通过各种关系,终于搞到手一套拎包入住的折扣房,很惬意地打开根本不需要开的智能新风加湿除菌冷暖空调,痛苦地研究案例。“找到工作了啊,那我积欠的房租能不能下个月再给你?我买了个新的空调,智能型的、能进新鲜空气……”

白桦放下话筒,拒绝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讲人话。换另一个:

“我又找到工作了。”

“很好,恭喜一下……不过我失业了。”清清淡淡的嗓音从话筒中传来。

急急忙忙地拎了随手拈来的礼品上门,不,是上宿舍。

夏尚容因为日夜值班的关系,大多数时间住在医院提供的宿舍中。前几年他在家庭的催促下买了“婚房”,但白桦没去过,也不高兴去:谁乐意去看自己讨厌的“大而无当”的户型……反正她就是不感兴趣,怎么样?!

其他人都上了班,夏尚容一个人郁闷地在宿舍中整理书籍和衣服杂物。

“你来了啊?”

他的脸色还算平静,想必是经过了无法置信和焦躁不安的紧张期,现在大概属于认命期。

“你真要离开?还是暂时避一下?”

谁也别隐隐约约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可能得离开市级医院系统吧。”

白桦变了脸,她很清楚这等于是放逐!“那下面你要做什么?你是全科还是专科医生?”

他想了想,“好像是全科,那时还在急诊室,没选定那一科。”现在也不用选了。

“那么,”白桦找来热水壶,泡了两杯浓浓的茶水。他们都需要神志清醒。“你打算继续在医院工作,还是做药?还是转行?”

“……我还是想在医院,但不想干心血管什么的了。”

他不算胆小,却真的吓坏了:一个生命就这样在短短十个小时内突然结束。即使他是背黑锅的那个,可也逃不了干系,所以心中的怨恨并不如想象的那么深。

他是有罪!

白桦沉默了一会。“我回村上,不过那里已经是生态旅游开发区了。等湖中大桥一开通,很多设施会同时跟上。”

她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而夏尚容边收拾边听着,虽不是很认真,可也算是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所以时不时的也会问两句。

“有项房产会开发,主要是针对开发区里那些工厂的白领,但地点还是偏了些、价格比市中心的低一半。”她顿了顿,“他们问我要不要,可以打八折……我就买了。”

他愣住,抬头:“你的钱多得花不完?”她到底买了多少?还有转手了多少?他听得一片糊涂。

“但是我快付不起贷款了。”

情理中的事情,他冷哼一声。

“所以,你要不要租个房间什么的?保证价格便宜。”

夏尚容大吃一惊:“我,失业了!”

除了回家面对父母的白眼,他想不出有什么可做的。还有,房子得卖掉,不然会被银行拍卖。

“你买的那么蹩脚的房子,还是卖掉好了。”

说了半天废话,白桦终于提起主题:“新区要完善职业防治中心,结果镇中心医院走掉一大批人,快关门了,而外地的医生资格又很难确认是不是骗人的,所以我的新上司还脱我替他们找医生。”

生个小病都要被迫开车去市区大医院,这对于喜欢老家新鲜空气和熟悉人情的人非常受不了。归根到底,是慷公家之慨、保自己健康。

夏尚容盯着她,半天才问:“你叫我跳槽去乡镇卫生所?”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已经不是卫生所了,是区级医院,还能当上内科副主任。干不干?”她打无数个电话才确认下来。她关心的是名位,而非收入。

“我是不想。不过没别的地方。”事实上他已经开始在找民营的医院,只是对方的要求高、报价低、没职务,非常让人失望。

“你爸爸退休了,去外地当院长?”这是关键之一吧?他在当地没了后台,谁都可以踩一脚。

“是呀!院长!”夏尚容冷道。那个职务才最重要,可以一雪老爸千年副院长的郁卒。

“那你不到三十当个副主任的,他大概会支持。”

“应该。”估计会乐坏了吧!夏尚容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我跟他们的院长约个时间?”因为一起吃过饭,对方一听她有不少年轻的同学在市级名牌医院,立即来挖角,吹得天花乱坠的。她不相信什么业务、市场副院长的“高位”——那都是风险奇高的——但其他的几个听上去比较实在。

“你现在的社交圈子不小啊!”夏尚容半是妒忌。

“他也入股商业经营,算是我要报告工作的股东。”白桦面无表情。“如果你去了,要小心,到处都是陷阱,所以除了看病、积累临床经验,你什么也别答应。那几个老狐狸是永远不会陷进去的,因为有我们这些年轻的替死鬼。”

夏尚容过了不短的时间才找回呼吸。几年来,她到底亲历了什么、才这样现实到偏激?不过,他果断地回答她:

“好,我会注意的!其实我跟喜欢看各式各样的疑难杂症,而不是每天、每天做相同的内科手术。”

“我有疑难杂症也不敢给你看。”

“为什么?!”夏尚容眉毛都立了起来。倒不是生气,而是……疑惑。

“你太年轻,阅历不够,知识也不够全面。”

“也对。我们的行当,经验很重要。”

“比如说,我脸是明明是油脂过剩冒出来的粉刺,你却说是过敏。”

噗——夏尚容一口茶喷出,呛得不行。

“我又没说错!我还去吃了息斯敏,一点用也没有;我跑去美容院,结果留了一个圆坑,到现在整整两个月也没恢复,还是一个洞,很难看的!”

夏尚容终于明白,这女的在讲冷脸笑话。“好了!我去研究皮肤的问题,怎么样?顺便让那个院长开几个特色门诊什么的……”

白桦点头。

他在慢慢复原,虽说不可能立即克服这么大的挫折感,起码在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