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穷水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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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那公公七转八绕,进了豳王书房。

豳王正披着奏折,抬眼见是我,挥手斥退众人,方请我坐下,眼中迫切,却不开口相询,只把我紧紧盯着。

轻咳一声:“尊上真是不辞辛劳。”

“三王爷旦说不妨。”

“其实尊上心如明镜,又何必为难刘锶?”

“真是,真是栅儿所为?!”豳王面如死灰,双唇一抖。

我略一点头,轻道:“尊上毋需挂心,此事相信二王爷已有对策。”

“你想叫寡人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自相残杀?”豳王狠狠瞪我,目露凶光。

“尊上一片冰心,绵里藏针。”斜眼瞅他,暗暗措辞。

“都是寡人的爱子,怎能…”

“就因为皆是尊上心中所爱,故而插手才不妥当。”浅浅饮口茶,面上淡淡的,“尊上只要防着宵小之流无中生有就是了。”

“无中生有?”豳王双眼一眯,嘴角一紧。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此事儿较真儿还该称作“空穴来风”,心中一乐,嘴上却道:“刘锶现下只担心有人利用那印矫旨生事。”

“三王爷,心中想是有了盗印人选?”豳王双目一睁,目光小心翼翼的探询。

“其实尊上心中也有人选,何必明知故问。”

豳王却不言语,以指沾茶,书得一个“二”字。

我却一笑,不置可否。东虢究竟与白榆有多大关联,就不是我能想透的了。反倒这印,细细追究,该着是刘锶相送,也不应算是白榆盗的了。只此节不当说破,留些岔子也好。

豳王呼出口气,点头安然:“若如此,当不会有甚大事…”

语音未落,门外一公公慌慌张张推门进来,口中直呼:“王,王,不好了,不好了!”

豳王一皱眉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公公腿一打弯,跪倒不迭,连连叩首:“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说吧,到底怎麽了?”

“卫国驿馆遭袭,死了几个侍卫,…”

我一把抓住公公领子:“泱儿…康宁公主怎样!”这话连惊带怒,几是吼出来的。

那公公面色一白:“康…康宁公主没事。啊!三王爷在这里,那,那…”

“那甚麽?!”

“下…下面来报,说是,说是三王子被…奴才以为是…”那公公惊得话亦说不清楚,冷汗直流。

豳王腾的立起,一脚踢翻公公,急急往外赶:“备车备车!”

我紧随而出,子敬候在门外,眼神交汇,心中想的都是一个人,白槿!

赶回驿馆,只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进了大堂,早有下人将这一干人等引至我房中。床榻上睡着白槿,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旁边坐着泱儿,双眼通红,垂泪不止。地下跪着蒋含,满脸自责。旁边南宫庭继拉着几个医官儿,正说着甚麽,急得南宫满面焦虑,庭继连连皱眉。

见我等进来,泱儿扑进我怀里,大声哭泣。拉她细看,没甚大碍,只是吓得厉害罢了。心中一疼,紧紧搂着,低声安慰。南宫等人忙的见礼,豳王匆匆摆手,奔到床侧,拉起白槿之手,怒道:“谁给寡人说说!究竟怎麽回事?”

“大王息怒!”却是韩焉抬着一个食盒进来,身后押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身着太监服色,隐隐有些血污,想是动过手。

“韩焉你说!”豳王咬牙切齿,双目赤红。

“这,不妨先听康宁公主所言如何?”韩焉轻轻稽首。

我拍拍泱儿,泱儿哽咽着:“今儿早上下人报说三王子来访,不想三哥、蔡大人和南宫大人刚巧都出门了。本想回了三王子,三王子却说想等三哥回来。我不好叫三王子枯坐,就请他到三哥屋里歇息,陪他谈天饮茶。吃过中饭,还不见三哥回来,我也有些着急,正想叫蒋含去宫里催催,结果下人来报,说是豳王有赏…”说到此处,泱儿喉口一紧,说不下去。

我倒杯热茶给她,泱儿摆摆手,按着心口喘息一阵,方又言道:“进来四个公公,打头的一个说是豳王体念卫国特使远道而来,特赐了几样江南精细小点送来。”

韩焉轻轻将食盒打开,露出几样小点。我细细一看,香米桂莲糕、五香椰蓉酥、松仁榛子饼、云腿千层脆,皆是平日我爱食之物。心中咯噔一下,望向韩焉,韩焉暗暗点头。

泱儿啜泣不止:“我正想叫蒋含打赏他们,不想三王子随意拿了一块甚麽,咬了一口咽下,脸色就变了,然后,然后就,就…”言于此,双目流泪,再说不下去了。

我轻拍泱儿脊背,点头示意蒋含:“你接着说。”

蒋含跪在地上,垂首黯然:“本来泱主子和三王子话说得好好儿的,来了四个公公,手里拿着豳王的私印,说是特使,来打赏的。”我横了一眼豳王,他亦是满面惊愕,“小的一看,只好让他们进来。说了几句话,泱主子叫我进去,还没开口,三王子一口血就吐出来,泱主子晕了。那四个人,一个冲着三王子,一个冲着泱主子,剩下两个冲着我就扑过来,我连忙叫人…还是蒋含无能,没能看好这头儿,还请主子降罪!”言罢冲我磕下头去。

南宫接过话去:“才回来,就看见驿馆里头闹腾。见蒋含已经抓住祸首,就与蔡大人兵分两路,我请大夫,蔡大人去请韩大人,马上给宫里递了消息。”

韩焉一点头:“菡京安危,韩某职责所在。四名贼人,抓捕时打死一个,跑了一个,剩下的一个…”说着一踢那个男子,“还请大王和三王爷发落!”

豳王怒气腾腾,破口大骂道:“假托寡人之名,意图谋害他国王子,死有余辜!来人啊——”

我忙拦住:“尊上息怒,尊上息怒!此人杀不得,杀不得!”

豳王一愣,强压怒气:“三王爷!”

“大王,此人杀不得。”韩焉亦道,“尚需查出幕后主使之人,何况…”眼望床上白槿,沉声低语,“三王子中了毒,还需…”

豳王身子一晃,跌坐在床侧,一手遮住脸颊,浑身轻颤。

叹口气,回身问那几个医官儿:“中的甚麽毒?”

最年长的那人垂首道:“回三王爷,中的是迷血散。”

迷血散?三种毒花加三种毒草炼制而成,多是江湖人物所用,十二个时辰内吐血三次,大罗神仙也难救。眉头一皱:“三王子吐过几次血了?”

“只有一次。”

“可查出是甚麽毒花毒虫所制?”

“下官愚昧,只验出有曼陀罗和断肠草。”

南宫踢踢那男子:“快说!”

那男子满脸不屑:“等着发丧吧!”

豳王怒极:“掌嘴,掌嘴!”

自有公公上前狠狠扇耳光,那男子被打得口中血肉模糊,尤自不肯松口。

我不待他说,自挑了一块香米桂莲糕含在口中,细细咀嚼:“睡火莲…不,是蓝雪莲…紫百合,还有蚊痒草和…”

“苜毒根。”韩焉亦咬了一块。

点点头,子敬送上清茶漱口:“爷仔细。”

回身叮嘱:“配齐淡水仙的嫩蕊,肾疽倍芍药的瓣,白桂研磨成粉,两年清莶的茎风干,新鲜的虱蚁草,还有…”

“黄耆根煮过阴干。”韩焉接口道。

望眼韩焉,他自雅致一笑,颔首轻顿。

我一定神:“用黄酒净身,冰裹头部,每次喝药后沿足少阴经刺穴,喝药半个时辰后喂以白粥,千万别喂水或是别的食材。”交代下去,又不放心,“若有人参,切片放在三王子口中。”

“莫忘了用隔年干姜和椒叶作药引。”韩焉及时补上一句,冲他一颔首,那几个医官儿忙的点头。

我回身对豳王道:“驿馆也不安全,还请尊上将三王子带回宫中。”

豳王回过神来:“好,但烦三王爷随同入宫,这帮庸医,寡人实在不放心。”

“恭敬不如从命。”

回身交代蒋含子敬留在驿馆,加强戒备,韩焉亦派人将那男子压入禁宫天牢。

一行人急急回了宫中。白槿送到丽妃处住下,丽妃哭得晕死过去几次,又得派个太医看护。

我被豳王拉到外厅,还未站定,豳王狠狠道:“三王爷以为如何?”

“应是冲着泱儿去的,三王子不过是…”

“现在怎麽办?要是救不回来…”

“尊上放心,按着刘锶的方子,可保平安!”

“启禀大王,下官以为,行刺之人行动谨慎,武功不弱,用药又十分狠辣,极有可能是与前次行刺丽妃的东虢杀手有关。”韩焉亦行至身侧,悄声言道。

“不把东虢铲除,你韩焉这官儿就算了,等着给我儿子暖棺盖吧。”豳王咬牙切齿狠狠道,“上次说抓到东虢贼首,结果又说跑了!韩焉,仔细你的脑袋!”

“大王放心,不除东虢,下官提头来见!”

“哼!”豳王冷冷一哼,拂袖而去。

韩焉冲我勉强一笑:“难为三王爷了。”

“你也有不少难处。”回他一笑,“刘锶相信今晚必有动静,韩大人看好天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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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寝宫这边事儿也不易,三王爷保重。”韩焉言罢一稽首,匆匆去了。

又是下毒,又是行刺,拐了豳王私印是如此用麽?本以为会是矫旨杀人,不想做得如此绝决。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目标若是泱儿,不过是想挑起卫豳两国纷扰,忍到现下也算不易。若是顺道除去刘锶只怕更好。谁想白槿也在,莫名其妙成了代罪羔羊。

下毒泱儿不成,转而行刺,倒也合理。只为何见白槿中毒,还要连他也一并除去呢?莫非…

心中一动,回身内室,拉开白槿被褥一看腰际,梅花玉佩甚是晃眼。

不由胸膛一紧,眼中干涩。若真是如此,刘锶万死难辞其咎!

“三王爷,且让小的给三王子净身。”柳五带着两个公公抬了药盆来伺候。

略一定神:“我来吧,你们去帮着太医制药。那些个药耗时劳神,分工协作,千万要快,三王子等不得太久。”

柳五诺诺称是,退下帮太医煮药伺候不提。

含了人参,面色稍霁,还是不曾醒转。药熬好初次,当是夜半。扬手斥退一帮人等,只云白槿需要静养,内室只留下太医、公公各一伺候罢了。

我缓缓为白槿擦身。见他面色青白,嘴角尤有血迹,脉搏细弱,手脚冰凉。心中绞痛难当,竟要落下泪来。却又碍着人多手杂,硬生生憋回眼中。

白槿,白槿!因刘锶之故,害你遇险,我当拿你如何?

我当拿自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