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章 阳谋(二)

张贤终于出院了,张义开着车子来接他,夏阳也跟了来,作为营长,夏阳一直在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感到内疚。

能够出院,对于张贤来说,并没有过多的欢愉,毕竟还有很多的事、很多的疑惑无法解决,熊三娃与陈大兴还关在牢狱里,他下面要紧急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

“对不起!阿水,那本日记是我交上去的!”夏阳倒是很坦白,这个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光明正大。他对着张贤道着歉,也许心里头已经有了几日的挣扎了。

张贤看了他了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想一想这一切似乎都是夏营长搞出来的事,其实在他住院的时候就已经想得明白了,运动来了,就算是没有夏阳的举报,可能还会有别的人过来揭发,如今这样一来倒也好了,自己的嫌疑反而被洗净了,真应了那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夏营长,你做得没错!”张贤只好如此地回答着:“你是营长,又是共产党员,有什么问题当然是要先向上面汇报的!”

听着张贤的话,夏阳明显得感到了一种生疏感,往常这个于得水在叫他的时候,从来是不带姓的,如今带了一个“夏”姓,反而让他感到别扭了起来。不过,看来这个阿水还是很懂是非的,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能够理解他当初的心情。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大家都不要提了!”张义打着圆场,然后又不无埋怨地对着夏阳道:“老夏呀,阿水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的,当初我把他从汽车连里要过来的时候,你还不同意呢?如今你当了这个营长,他可是你最得力的助手,你这么怀疑他,将来叫大家都寒心了!”

夏阳一脸得的后悔,走到了张贤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作着保证:“阿水,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我已经向党组织特别推荐了你,过几天你这个预备党员就应该可以转正了!”

实际上,能不能成一个名共产党员,对于张贤来说是并不在乎的,但是如今的这个形势下,所有的人都恨不能马上成为一个共产党员,这不仅是一种名誉的象征,更是一个身份的象征!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当然就是一个革命者!正常的人在得知自己已经成为共产党员的时候,一定是欣喜若狂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贤稍微愣了愣,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来,不过,张义却可以看出来,他的这个笑容是如此得虚假,装得是如此得勉强,好象是在演戏一样。

※※※

在回营地的路上,张贤再一次问起了熊三娃和陈大兴的情况,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一定也在关心着这两个人,也一定在想方设法地替这两个人解脱。实际上他也可以看出来,自己能够洗刷清白,与张义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张义的面容肃然了起来,沉默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道:“虽然王江承认是他诬告熊三娃和陈大兴,但是七十二军里的确是有内奸。老宋告诉我说,在七十二军里的内奸没有查出来之前,熊三娃和陈大兴都放不了,这其实也是对他们两个人的保护。”

张贤默然了,的确是如同张义所说,有人要熊三娃他们的命,所以在不择手段地想要害死他们,下毒、诬陷,后面可能还有更直接的暗杀!

“我真得有些搞不明白,熊三娃和陈大兴到底是怎么了?那些人非要他们去死?”夏阳也满腹得疑惑。

张义摇了摇头,也是非常不解,不过他还是告诉了车上的两个人:“老宋其实也问过了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人都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地方会引起敌人非杀不可。按理说,特务杀人不外乎那么两点:首先是奉命暗杀,就好象是当初他们刺杀沈凤起师长一样,不过以熊三娃和陈大兴如此低微的身份,杀了他们也造不成多大的影响,真得没有这个必要呀?”

“第二点呢?”夏阳经不住地问着。

“其次,就是杀人灭口!”张义接着道。

“杀人灭口?”夏阳点着头,想了一下道:“我想可能就是这个,熊三娃可能知道他们的什么秘密,所以才招至了杀身之祸。”

“老宋也是这么认为的!”张义道:“只是宋明亮怎么问,熊三娃也答不出来。他对沈副师长的被刺,根本就不清楚,那一回他到现场比我还要晚。我也曾怀疑他是不是在过来的时候见到了那个凶手,但是他根本就回忆不起来那天都见过什么人。”

张贤的心却是不由得一动,显然张义和宋明亮都走到了一个误区里,把这个案子的要点还是放在了沈凤起遇刺的那一点上。

“对了!”张义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着坐在身边的张贤:“听说那天你看护王江的时候,有人要刺杀他?”

张贤点了点头,同时也有些无奈地道:“是呀,只是当时我也有些紧张,没有看清楚那个杀手的样子。不过,他的脚步声很轻,又用的无声手枪,逃走的时候是翻墙出去的,现场除了一个的弹壳之外,再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

“那个弹壳呢?”张义问道。

“被宋主任拿走了!”张贤告诉他。

“看来,那个要王江诬陷熊三娃的人有很大的嫌疑,只是王江一死,这个人也不好查了!”张义判断着。

“那个耿处长呢?”张贤不由得想起了这个屠夫来。

张义摇了摇头,道:“耿彪也查了,他没有那么复杂,就是一个作事有些简单,有些极端的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夏阳也不由自主地自问着。

张贤沉默了,他一直在想着这个人,为什么自己在喊出“林部长”的时候,王江却没有摇头呢?七十二军里,只有一个林部长,那就是林宣,看来,这个林宣有很大的疑点,如果他要陷害熊三娃和陈大兴,也是有足够的理由的,当年熊三娃作为自己的贴身护卫,是知道林宣叛变的事,陈大兴虽然也是身处要职,抓捕林宣时他也在场,但是却不知道这位姓林的在被抓之后的情况,所以这里面熊三娃比陈大兴知道得多得多,除非熊三娃告诉陈大兴。林宣一直是后勤部的部长,与自己和熊三娃根本就没有交集,便是自己改了模样之后,也只是偶然见过一次;倒是陈大兴,应该早就被林宣注意过的,他也应该见过林宣的。如果林宣要害陈大兴,早就应该害了,不可能等到现在!想来想去,这件事如果真得是林宣在捣鬼的话,也只有一种可能:他从陈大兴那里探知了陈大兴对他的过去不了解,所以才保留了陈大兴的性命;只因为后来他看到了熊三娃,所以才会害怕起来。的确,新年联欢会上,他和熊三娃的表演,已经让他们两个人很有名了,便是不想让领导们注意都不可能的。

“副团长,要是熊政委被撤职了,咱们七十二军里,谁最有可能去顶替他的那个位置?”张贤有意地问着。

张义和夏阳都愣了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夏阳没有回答,他到底对七十二军里的老底还不是太了解,但是张义却脱口而出:“如果上面不派个人来的话,那么林宣林部长最有可能!”

张贤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夏阳却是仿佛明白了什么,有些不信地道:“你该不会是去怀疑林部长吧?”

张贤没有答话,但是却点了点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夏阳连连摇着头:“林部长这个人对谁都很好的,说话和蔼可亲,办事也十分公正,怎么可能呢?再说了,我们七十二军马上要撤销了,他争这个政委有什么用?还不如找找关系在地方上找个好的位置!……”

“七十二军不撤了!”张义打断了夏阳的话。

“不撤了?”夏阳不由得一愣。

张义肯定地点了点头,告诉着他们:“上面新下的指示,我听军长说的。朝鲜那边的战火快要烧到东北来了,中央正准备从各大军区抽调部队到东北去,如今西南方向上只有我们这一个军正在休整,本来是准备要复员的,如今上面要求停止所有的复员工作,随时准备拉走!”

“这样呀!”夏阳这才明白过来。

张贤也是一愣,他被关得时间有些长了,对外面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听着张义的介绍,忽然意识到朝鲜那边的战火真得已经非常危险了,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唇亡齿寒,一旦金日成被美国人打败,那么只怕东北将永无宁日。

※※※

回到第一营里,夏阳专门给张贤放了几天的假,但是,这几天的假期对于张贤来说,却更是令人难熬,有如度日如年。熊三娃和陈大兴都是他的兄弟,他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宋明亮来破案,这个宋处长虽然做事很是仔细,破案也有一定的本事,但是毕竟太慢了,与自己比起来毕竟太不专业了。

与其坐以待毙,那还不如主动出击。

张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侦讯处的警卫班长韩顺,那个小韩似乎知道不少的东西,所以,张贤马上请小韩喝酒,一来是为了报答他对自己的照顾,二来也是为了要打听出一些事情来。

韩顺十分爽快地应邀而至,他也是一个聪明人,已然猜到了张贤请他来的真正目的,所以几杯酒下肚之后,不等张贤开口,他便当先地问着张贤:“我知道你跟三娃是最要好的朋友,如今你出来了,他却还在里面关着。你也知道,我跟三娃是最要好的老乡,我们从小就认识的,所以我也想让三娃早点出来。今天我知道你请我来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为了那次我没有跟你说完的话?”

张贤笑了起来,连连点着头:“兄弟,你真得是快人快语,我觉得我们两个以后也会跟三娃一样,成为生死弟兄的!”

“好,就为了你这句话,我就把我知道的什么事情都告诉你!”韩顺一口应着,又道:“我这个人并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我只跟我认为可以做朋友的人才会多说会儿话的。我们四川人最讲义气,那天我以为你是快要死的人,所以才会跟你说那些话,只是想让你死个明白。没想到你真得是贵人有贵命,不仅没死成,反倒活得更欢实了!呵呵,看来老天爷还是有眼的,还是保佑好人的!”

张贤只是笑了笑,没有打断他的话。

韩顺继续说着:“其实我们警卫班的人也都不喜欢那个耿彪,他把我们都当成什么了?都当成了打手!这跟国民党有什么区别?”韩顺依然忿忿不平地骂着,也不知道是喝多了几杯,还是心里烦闷。

“你还是快点告诉我那个要害三娃的人是谁吧?”张贤却是催促着。

韩顺点了下头,还是道:“我这也是没有证据的,你就听听罢了。”

“知道,你还是快说吧!”

韩顺这才道:“在王江被抓的那天也是我当值,夜里很晚了,看到有人从他的牢房里出来,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王江在当天就被耿彪打了,什么也没有说,他这个人都有些被打傻了,所以谁也没有当回事。第二天再提审的时候,他就供出了熊三娃来。所以我怀疑是有人在搞鬼。”

“这个人是谁?”张贤再一次追问着。

“是林部长!”韩顺回答着,同时道:“那天林部长找耿彪喝酒,耿彪喝得多了,林部长没有走,能进牢房的除了耿彪,没有别人,连我也进不去,我想可能是他拿了耿彪的钥匙。还有,我听耿彪和林部长喝酒的时候无意中说过,能抓住王江,其实就是林部长的功劳!”

一股无名火从张贤的胸中熊熊烧了起来,果然是这个林宣,原本想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的,如今只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了!也必须要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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