湔冥幽暗

晴岳

守将的逃跑成功引起了守军的溃败,守军在城下的阵地乱成了一锅粥,几乎一夜之间就失去了㝽诺之前主动出击赢来的优势。

然而,也并不是所有将领都跑了,一名末位校尉此刻留在了阵地上指挥战斗,他临危不惧,大喝不断,用以下犯上、斩杀几名逃将的做法,才慢慢稳住了阵脚,慌乱的士兵似乎又找到了主心骨。

他的名字叫作晴岳。

他早已看不惯这些只会空谈的上司,但斩杀他们并非因为记恨,完全是现场需要。

晴岳指挥缓过神来的士兵倚仗残存的羊马墙,鱼跃而出,大量击杀那些试图拔除护城河前拒马桩的士兵。然而,终究是寡不敌众,随着前方一直率军抵抗的秉煜阵亡,敌军开始用壕桥越过护城河,攻击那些躲在羊马墙后的守军。晴岳无奈,只得率众后退,眼睁睁看着攻城士兵用土石、柴草填平了护城河。

因为守将临阵逃脱造成的被动,似乎没用多大代价,斯诺就清理了城墙周围的障碍。然而,让他哭笑不得的是,给他带来顽强抵抗的不是之前料想的种种城中名士,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校尉。

晴岳,出生于前朝青人的没落家族,从记事起,便没见过父亲,从小跟着母亲颠沛流离。母亲病逝后辍学入伍,因为身份和性格的原因,在各种质疑排挤声中兢兢业业做了十几年,才一路摸爬滚打做到个小小的校尉。

他不屑于文笔和阿谀奉承之道,前者主要是自己没读过几天书水平不够,后者主要是因为他没钱来。他一个月的俸禄供养父母老婆孩子还不够,还哪里能拿得出钱来打点上面。因此,那些家境优渥的同侪早都变成了他的上级、上上级。尽管升迁无望,还备受挤压,也不能辞职,毕竟家里还得指着这份微薄的收入。于是苦闷之余晴岳只得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了士兵的训练上,做那些没人愿意干、不出成绩的脏活累活。

然而,下层人的命运有时候不是靠个人努力可以改变的,有时候只会更糟。这一点和岭外的下层社会何其相似!

晴岳好不容易做到个校尉,却因为自己的血统原因,在青朔起兵时竟锒铛入狱。后几经部属搭救走动,才被释放,毁家纾难后官复原阶,但早已被调到了闲职。

在底层的士兵间,晴岳既是大家作战技能的表率,也是因为提升慢被取笑的对象,大家对他是既尊重又轻视,就是这样一个杂糅的矛盾体。

但是,从现在开始,晴岳开始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良将还是叛臣都从此刻开始。

临阵换将,兵家大忌。

可是,在城上看了晴岳英勇表现的㝽诺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当夜,他就进行了大胆的撤换,与斯诺的亲自指挥不同,一向儒雅,并无实际军旅经验的㝽诺将指挥权全权交给了君泽和晴岳。

一夜之间,晴岳竟蹿升至中军副将,在军中立刻引起轩然大波。说来也怪,此刻大家看到的就都是他的英勇善战了。

斯诺一封诏书,招降㝽诺,给他最后一个免死的机会。

“你是我的弟弟,却偏偏要成为我的敌人,一再地违抗于我,就连你的愚钝,也算是我的无德。你想活着吗?打开城门,小心翼翼地走到我面前,我会听你诉说,并如你所愿。如果还要作战,三日后,就是我破城之时,我会让你知道天命的胜负!”

面对斯诺的咄咄逼人,把指挥权全权交给君泽还可以理解,但交给一个昨日还是芸芸众生的一个校尉,这是需要勇气的,更可以说是㝽诺的放手一搏。而晴岳未作过多话语性的表态,夜以继日对城池重新进行布防。

三日后辰时一到,斯诺的大军开始再次攻城。攻城士兵涌入后,奋力挖掉羊马墙,顶着城墙垛口、射楼和城墙后高台上三个方向的火力,推着冲车和云梯等攻城器械如海浪一般向城墙靠近。

在晴岳的临阵指挥下,攻城士兵的头顶矢如雨下,城内守军常常变换阵形,时不时就从最近的城门冒出来一股,杀伤攻击斯诺的攻城部队,有时冲出来的甚至是大队的骑兵……

无险可守的攻城士兵在守军骑兵的冲击下,摧枯拉朽般崩乱。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之前临阵脱逃被替换下来、还活着的守将,无一例外,都被晴岳放到最前方的位置。

很不幸的,在对面敌人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中,他们赖以生存的“能力”失去了作用,没能再次逃脱。例如阳宇,他被格外“重视”地安排在了最前面。由此可见,晴岳对他们的龃龉痛恨有多深。同时可见,晴岳也并非只懂实干不具心计。

大快人心。

这些怯战守将的死法,极大震慑了己方的将士,无不坚守岗位,死战不退。那么,这些人的死似乎也就有了些意义。

斯诺在远处高地上,静静地看着对方这位守将的指挥。士兵向他报告敌将姓名时,斯诺全然不知。

不重要了,张三也好,李四也罢,你终究会在我的面前倒下!

斯诺带着麾下其余的将领来到阵前,划地为界,亲手斩杀了后退的士兵。佩剑一指,按照之前的布置,半数以上将领率军杀向各个城门。

云梯和临车上硬攻的士兵面对守军弓弩手的攒射和床弩的攻击,损失惨重,惨叫连连。

斯诺双手握剑,傲然立于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