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
眼看着快到对岸了,一匹马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倒在水中。人和都马开始拼命挣扎,即使如此,片刻之后,依然沉了下去。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蛭。
见状,雷朋抱紧身前的王子,更加小心起来,同时也加紧打马,希望快点上岸。
几分钟变得像几个钟头般漫长。刚一上岸,仅存的马匹口吐白沫,抽搐暴毙,涉水的下半身密密麻麻吸满了血蛭,让人汗毛竖立。
虽然好歹命是暂时保住了,但折了坐骑,只能步行了。只是刚才的场景让人不禁后背阵阵发凉。
两人抱着辰轩,战战兢兢地不知道向前走了多久,误打误撞来到了一座峡谷前。
两旁壁立千仞,遮天蔽日,怪石嶙峋,犬牙交错之下,只有微弱的光折射到谷底,越是深入越是幽暗鬼魅。
辰轩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紧紧握着雷朋的手往前走。
渐渐地没有了亮光,眼前漆黑一片。雷朋只能用手摸着石壁探索着前进,手上沾满了黏糊糊的湿滑液体,只觉得瘙痒不止。脚下常有异物碍脚,雷朋不敢去想,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一定也是之前倒在这里的人们。
身后的仅剩的侍卫惨叫了一声,掉头向谷外跑了回去,没几步便没了声响。
雷朋喝止不住,也就只得听之任之了,如今只有他和小王子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踽踽独行。
复前行几百步,仿佛若有光,雷朋欣喜若狂,连滚打趴挪至跟前。谷底有一小口,只能容人缩身而过。辰轩通过难度不大,雷朋先将他送过洞口,自己再慢慢爬了过来。
过来之后,情况迥异,强光刺得雷朋睁不开眼睛。缓了许久,才看清眼前是一片密林,沟壑纵横,荆棘丛生。
他用随身仅剩的佩剑劈开枝杈,护着辰轩前行。身上的干粮和水都早已耗尽,连续的逃命下来,自己也疲倦到极点,他再也走不动了。感受着太阳慢慢西落,光线渐渐昏暗,雷朋也失去了走出这里的信心。
将小王子放在地上,自己瘫坐在身旁,二人抱头痛哭。林风暂息,传来了“哗哗”的水声!雷朋燃起了最后的希望,循声而去,疯了一般挥着剑疯狂砍着,向前踉踉跄跄地走去。
数十步,豁然开朗!他们已走到了茂林边缘,瀑布顺着悬崖飞流而下。远处土地平旷,一望无际,风吹草低,牛羊成群。
“你的手?”辰轩看着雷朋的手,显得难以置信。
雷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被刚才接触岩壁的黏液腐蚀得早已血肉模糊,腐烂不堪,指骨可见。
之前一直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光顾着紧张了,丝毫未觉疼痛。
一阵风吹过,喜悦之余,雷朋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瘫倒了过去。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北川的西北向,家人相继遇难的消息陆续传来,惜朝满含悲恸,既为了亲人,也为了自己。
清和,惜朝为家人举行了祭奠,南朔王庭悉数参加,但人人都很默契地慢条斯理。不久后,惜朝接到了皇叔靖王“顺天靖难”的檄文,但烟阳王盟约共同讨伐乱军的檄文也接踵而至。
在黄金平原混沌不堪的情况下,北然新主乌呼圣哲公开表态,谁支持惜朝他就杀谁,朔然边境一时对惜朝的任何政令都避而不举。楚新部和墨泽部虽然不慑于北然的压力,然而也都失去了对这位南朔之主的兴趣,开始明目张胆地排挤惜朝的力量,几年来惜朝苦心经营的一切在几个月间破坏殆尽。
凄冷之余,惜朝也看到了一丝希望,心中一个更大的愿景若隐若现,思忖再三后他决定向关内进军,借机卷起波澜。
但南朔屡经战事,民生凋敝,人人都在观望形势,惜朝的愿景是宏大的,但千里之行积于跬步,他需要人马。
这一次等待他的,是更加寥寥无几的响应。
每日王庭之上参加议事的大臣越来越少,即使来的也大多都是些无职无权的阁僚。楚新俊文、俊卿甚至跳过惜朝,直接实施自己的决定,很多条陈奏报根本到不了惜朝的手里。
胧月关一役后,墨凌从边塞回到陵安,墨泽部的族人不再向王庭课捐,实行了财政自主,开始了堂而皇之的扩兵。
两匹马拉车,同心协力固然可喜,但各自为政,车也就快散了,即使车夫御术再高也是无力回天。
纪灵二十一年新秋,楚新部宣布不再奉诏,恢复领主制。随即全族撤出了陵安城,入驻饮马城。这里以前便是楚新部的聚居地,并与北然修复关系。
自从“四王之乱”以来,北然就断绝了和关内的贸易往来,茶铁布帛等早已短缺,而楚新部臣属南朔多年,对关内文化耳濡目染,生产水平比北然要高出不少,可以制造一些北然紧缺的物品。这时楚新部投怀送抱,北然虽表面态度冷淡,却欲拒还迎。
此时,墨凌的心里也在天人交战,在做最后的抉择。自己虽然是墨泽部的酋主,然而头上却多了个南朔之主,效仿楚新部不尊奉他吧,惜朝与墨泽部有骨肉血亲,一脉相承。尊奉他吧,既不能像以前一样从关内获得实惠,也不能以王庭之名诏令楚新或者乌呼部了。以前人家还能听听,现在根本就不予理会。
为了杀鸡儆猴,惜朝做了最后的挣扎。既然向关内进军不行,那就挑软柿子捏吧,更何况,这个柿子还必须得捏。纪灵二十一年仲秋既望,他诏令讨伐楚新部。在母亲墨心的恳求下,墨凌碍不开情面,出兵五千支持惜朝。然而,这只是象征性的,真正冲在前面的肯定是惜朝的近卫军。
“此战,若胜,便是我南朔重生之日;若败,便是我惜朝覆亡之时。”出征的路上,惜朝笃定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