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房里,刘表伏案批阅公文,全神贯注,始终不抬头看刘璟一眼,刘璟则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刘表消气。
就在刚才发生在文德堂的一幕,刘表在众官的施压之下,被迫答应封自己为柴桑别部司马,刘璟知道,刘表心里不会舒服,他必然会对自己有所不满。
虽说有点不满,但他又让自己来官房见他,可见他并没有懊悔封自己为别部司马,或许这是他早有的打算。
这时,刘表放下笔,看了刘璟一眼,这才慢慢悠悠问道:“现在你是不是心满意足了?”
刘璟咬一下嘴唇,低声道:“侄儿实在不想再做樊城军侯。”
“你是不想再做樊城军侯那么简单吗?”刘表又冷冷问道。
刘璟沉默不语,刘表注视他良久,才冷冷道:“大凡男儿都有做大事之心,你当然也想做一番事业,这次你有机会成为一城之主,不想放弃,但又怕我命你回来,所以你就在大堂上逼我答应,让我不得不顺你的意,你很好,不愧是我侄子!”
刘璟还是沉默不语,刘表又瞅了他半晌,见他一脸倔强,又想起了他多病的父亲,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对他的怒气便消了几分,又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沉默片刻,刘璟低声道:“侄儿知错!”
其实刘表要的就是他的这个认错,这个倔强的孩子,想让他认错,确实不容易,刘表见他终于肯认错,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你这孩子,有必要对自己伯父玩民意花样吗?你以为我傻,看不懂你的心思,我告诉你,当初我让甘宁去阳新县,就已经在考虑让你去江夏了。”
这时,刘璟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小看刘表了,刘表心中如明镜一般,自己的心思他看得清清楚,刘璟索性也不隐瞒,坦率地说:“侄儿知道伯父深谋远虑,谋江夏已久,可侄儿只是担心伯父被黄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把侄儿千辛万苦才夺取的柴桑又还给他,一旦他夺回柴桑,必然不会再给我任何机会,那时,他再言而无信,我们悔之晚矣!”
刘表负手走了几步,走到窗前停住了脚步,良久,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根本就不相信黄祖所谓让步,与其要他的让步,不如直接杀了他,我只是担心把他们逼急了,黄、蔡联手造反,事情就麻烦了,本来我已经决定剥夺蔡瑁主管后勤军务之权,听到你夺取柴桑的消息后,又决定恢复他的权力,就是这个原因。”
刘璟想起蒯越对刘表的评价,‘深谋有余,魄力不足,以至于瞻前顾后,朝令夕改。’其实说得一点不错,他就是这个性格,自己也无法劝他,沉默一下,刘璟又问道:“那么琮兄之事,伯父准备怎么应对?”
一句话提醒了刘表,他坐下来问道:“现在外面有很多说法,有说琮儿是被黄勇打伤,也有说,是有人冒充黄勇打伤琮儿,我问了琮儿,他说打伤他之人,他也不认识,各种说法莫衷一是,我想从你这里得到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璟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所谓冒充黄勇打伤刘琮,就是暗指自己,刘表在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呢!幸亏自己先有准备。
“伯父,可容我去取一样东西,就在大门外,即刻便回。”
刘表点点头,“去吧!”
刘璟转身离去,不多时,他捧了一个木匣子回来,将匣子放在桌上,“伯父,真相就在匣子里。”
“是什么?”刘表好奇地问道。
刘璟小心地打开匣子,揭开一层油布,里面盛满了石灰,石灰里赫然是一颗人头,刘表吃了一惊,向后退一步,紧皱眉头问道:“这是谁的首级?”
“伯父,这就是黄勇的首级!”
刘璟便将黄勇打伤刘琮,然后又来找自己,却被自己所杀一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道:“到目前为止,黄祖尚不知他儿子已被我所杀,由这颗人头可以证明琮兄受伤的真相。”
刘表仔细看了看人头,他认识,果然是黄勇,刘表凝视半晌,又问道:“你是说,黄祖并不知道,他儿子已死?”
刘璟摇摇头,“他不知!”
刘表想到自己儿子被打伤,现在黄勇又死在自己侄子之手,他心头之恨终于得解,但黄祖那边恐怕又会有麻烦,他又想了想便嘱咐刘璟道:“他的人头就放在我这里,另外,黄勇被你所杀之事,你要严守秘密,暂时不可让黄祖知晓,这件事我不想再闹大。”
刘璟只是想证明刘琮并非是自己所害,其他之事他不想过问,他立刻点头答应,“侄儿明白!”
此时,刘璟用黄勇的人头证明了自己的无辜,也揭示了刘琮被打伤的真相,刘表心中又解开了另一个结,一时间对刘璟印象大好。
想着自己有这么能干的侄子,刘表心中大为快慰,笑着拍了拍刘璟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想把刘虎和樊城的弟兄们都带走,不用你请求,我就先给你这个奖励,你可以带走他们!”
刘璟大喜,躬身施礼:“多谢伯父成全!”
“还有什么事需要我成全你?”刘表又笑眯眯问道。
刘璟忽然想到陶湛,心中暗忖,要不要让伯父成全自己和陶湛的婚事,但理智又告诉刘璟,这件事最好别提,等以后再说。
这时,刘璟倒想起另一件事,连忙道:“侄儿有一个关于江东的建议,恳请伯父同意。”
刘表一愣,怎么和江东扯上关系?他便问道:“什么建议?”
刘璟试探着说:“侄儿听说孙权之母去世,我想这是一个与江东和解的机会......”
不等刘璟说下去,刘表顿时大怒,断然拒绝了刘璟的试探,“不行,江东与我仇深似海,绝对没有和解的可能,我绝不会派人去吊孝。”
刘璟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也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他并不甘心,又退而求其次道:“伯父误解侄儿的意思了,不是为了和解,而是侄儿想和江东交换战俘,黄射被江东杀败,不少江夏士兵被江东俘虏,而侄儿手上也有不少江东伤兵,还有几千具尸骨,侄儿想利用吊孝的机会,把江夏士兵换回来。”
刘表脸色稍稍缓和一点,如果只是交换战俘,倒也可行,他又嘱咐刘璟,“交换战俘可以,但其他事情你不可胡来,更不能用吊孝为借口,刘孙两家世仇难解,你不要让孙权耻笑于我。”
“侄儿明白了,如果伯父没有别的安排,侄儿打算今晚就返回柴桑。”
刘表本想让刘璟一起回家吃顿团圆饭,但一想到儿子伤势,心情又没了,便点点头道:“去柴桑后,记着多写信,有事情多汇报,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
刘璟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告辞而去,刘表负手站在窗前,望着侄子快步向大门走去,这一刻,他心中对这个侄子充满了期待。
这时,一名侍卫在门口禀报道:“启禀州牧,军师求见!”
刘表霍地转身,蔡瑁果然来了,他知道,蔡瑁这是要和他谈黄祖的事情,也罢,听听黄祖有什么让步,他立刻道:“命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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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州衙,刘璟急急赶回樊城,他必须尽快离开襄阳,刘璟很了解刘表朝令夕改的性子,现在虽然答应了让自己镇守柴桑,但说不定和黄祖一番谈判后又改变想法,把柴桑交还黄祖,将自己改任其他地方。
他必须在刘表没有反悔之前,离开襄阳,就算刘表反悔,他也绝不让出柴桑。
刘璟乘船过了汉水,刚上岸,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璟公子!”
刘璟回头,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码头停着一辆马车,近百名士兵护卫着,马车旁一人正向他招手,刘璟认出他,正是赵云,刘璟心中大喜,牵马快步上前。
走近马车,却见车帘掀开,露出刘备那张永远充满笑容的脸庞,原来刘备也在,刘璟暂时顾不上赵云,上前向刘备深施一礼:“晚辈参见皇叔!”
刘备笑眯眯道:“听说贤侄在柴桑大破江东军,高升可期,可喜可贺!”
“回禀皇叔,今天已正式宣布,晚辈升任柴桑别部司马兼柴桑县令,晚辈正打算赶回柴桑就任。”
刘备脸色的笑容更加亲切灿烂,“竟然是别部司马,不错!不错!再过几年就该升江夏都尉了,那时黄祖也该让贤了。”
刘璟忽然想起上次刘备和黄祖关系亲密,颇有结盟的迹象,今天刘备忽然出现在襄阳,莫非他是去给黄祖说情?
想到这,刘璟试探着问道:“皇叔今天怎么会来襄阳?”
刘备呵呵一笑,“上次贤侄劝我,要多和州牧往来,我铭记于心,和州牧常有往来,今天是州牧派人请我来叙话,估计也没有什么大事。”
刘璟又看了一眼赵云,他有很多话想和赵云说,还有关于玉真子之事,他也想知道,就不知刘备给不给赵云和自己谈话的机会。
刘备善解人意,立刻明白了刘璟的意思,便对赵云笑道:“子龙,你和璟公子好久没见了,就聊一聊吧!等会儿自己过江来襄阳。”
赵云大喜,连忙躬身道:“多谢主公!”
刘备又微微一笑,“那就祝璟公子去柴桑一路顺风,再立新功!”
“多谢皇叔美言,也祝皇叔早立根基,再创事业。”
刘璟恭维一句,翻身上马,向刘备拱拱手,便和赵云并驾向樊城而去。
刘备眯眼望着刘璟走远,嘴角的笑意更加深重,旁边孙乾低声道:“主公,或许赵云会把那件事告诉刘璟。”
刘备笑了笑,“让他知道也无妨。”
说到这,刘备轻轻叹了口气,“江夏是个好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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