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伦堡距离君临并不近，却也不远。
赫伦堡的领地就和王领地田挨着田，土挨着土。如果天气干旱，王领地的农田也要靠赫伦堡的神眼湖里的水来进行灌溉。
从赫伦堡步行到君临，需要走很多天，但如果是一只训练有素的渡鸦，那就快到一天的时间就不用了。
渡鸦走的毕竟是直线。
食肉的渡鸦在河间地和王领的天空，可算得上是猛禽了。即使在北境和绝境长城那最恶劣的环境里，渡鸦畏惧的天敌，也仅仅是山鹰类的猛禽。除此外，其他的鸟类可并不是渡鸦的对手，不管是战斗、伪装、飞行速度，渡鸦都是首屈一指。
仅仅过了一天，小指头就收到了魔山的信。
渡鸦信并没有直接交到小指头的手里，培提尔·贝里席是在矮子伯尼的’小小鸟‘手里拿到的这封‘魔山信’。
在贵族们的眼里，魔山是个文盲，不认识字更不会写信，这封没有署名的信即使放在小恶魔提利昂的手里，他也不会想到是魔山写的这封信。
所以’魔山信‘很安全。
但小指头看完信后还是立即把信烧掉了，送信的那只小小鸟都还没有离开。
小指头做事，谨慎到完美，尽力不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大人，你有回信吗？”
“没有，告诉你们的小矮子，我已经知道了怎么对付小恶魔，让他们放心。”
“不需要我们大人派出人手暗中保护你了？”
“不用。如果伯尼给大个子回信，替我谢谢大个子。”
“是，大人！”
小矮子自然指的是伯尼，大个子自然代表了魔山。这些事情太机密，忌讳提名字。
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跳蚤窝孤儿院的伯尼、赫伦堡的魔山，这是一张网，不能被外界的任何人知道。自己人说话，小指头也很小心，绝不会提伯尼和魔山的名字。
魔山的一句话一下子开解了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的心中迷局。
他本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是被咄咄逼人的小恶魔逼迫得狠了，当局者迷。魔山旁观者清，一句话就让他找到了对付小恶魔的绝佳方法。
他决定主动出击，去’约会‘一心要和他’谈心‘的小恶魔。
*
君临城由三座高丘组成，红堡建设在伊耿高丘上，红堡的左前侧是蕾妮丝丘陵，上面有著名的钢铁街和贝勒大圣堂，丘陵下有著名的火术士公会，就是专门研究野火物质的一个公会。
红堡的正前方则是维桑妮亚丘陵，著名的跳蚤窝就位于维桑妮亚丘陵的山脚下，最高档的妓院和权贵们居住的旧城都在维桑妮亚丘陵的北面，丘陵顶上，荒废着坦格利安家族养龙的巨大建筑：龙穴。
在蕾妮丝丘陵和维桑妮亚丘陵之间，有一个著名的广场：鞋匠广场。
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就约小恶魔在鞋匠广场上见面。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鞋匠广场里挤满了躲避战火的难民，其中自然也混杂着不少的地痞流氓，伺机想发点小财，比如骗走某个小女孩买进妓院之类发的勾当。或者是看见某人口袋里有铜星，直接动手抢，遇上有人反抗，那就白刀子进去。
在梅葛楼里和老姐在唇枪舌剑的小指头接到培提尔的信后心里还有些小诧异，这家伙自从上次上朝后就一直躲避着他，敢主动来约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但提利昂姓兰尼斯特，他也知道小指头在君临有几斤几两。如果对手是猎狗之类的人物，小恶魔去赴约还会考虑一下，对手是小指头，那就根本不用考虑了。
“老姐，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下午再谈，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红堡内的重臣和廷臣，没有谁看得起小恶魔，即使他们表面对小恶魔尊敬。小恶魔对这些蠢蛋们的想法心知肚明，他会让这些家伙知道他的厉害，比如小指头这类的敢于陷害他的家伙。
因为小指头的陷害，小恶魔可是差点丢掉了性命的。至少有三次，他几乎是死定了。要不是他的机智和三寸不烂之舌，他不是死在谷地的鹰巢城，就是已经死在了山地部落的手里。
然而瑟曦很明显并没有打算让小恶魔离开，因为这家伙在今天坐上了首相的位置，并且没有经过她和乔佛里的同意，而且他还拒绝领兵去黑水河驻防蓝礼。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就要走了，刚才是谁给你的信我没有兴趣知道。不过这封信——”瑟曦举起泰温公爵的信，“假如我说这封信是假的，叫御林铁卫把你扔进地牢，我保证，没人敢违抗我。”
对这一点小恶魔心知肚明。即使他有波隆和夏嘎也救不了他，因为那些家伙根本来不及救他。而他一旦被丢进地牢，波隆和夏嘎就会被守备队赶走，守备队司令是猎狗，听瑟曦的。猎狗的剑并不比波隆的剑逊色，如果要说到狠，猎狗也不比夏嘎差。
因为战争在即，君临的守备队从两千人扩张到了六千人。六千人的军队要对付他三百人的山地兵，想想吧。
但他了解瑟曦，知道瑟曦的软肋。
“老姐，等我回来，我有救詹姆回来的办法。”
瑟曦的神情顿时一震。她的心中，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正是詹姆。即使有堂弟蓝赛尔·兰尼斯特晚上爬上来尽力取悦于她，她也还是无法消除对詹姆的渴望和思念。
“我可不是父亲，老姐，我知道你和詹姆是什么关系。嘿嘿，你对一个弟弟张开了双腿，却对自己的另外一个弟弟……”
啪！
瑟曦狠狠的打了他一记耳光。
“等我回来，我有办法把詹姆从奔流城救出来。”
“什么办法？”
“等我回来，我向你保证！”小恶魔低头，躲过了瑟曦的又一个耳光，他麻溜而难看的溜出房门，“老姐，我没有骗你，只要你对我好，承认我是代理父亲大人的御前首相，我保证会送你一个完完整整的詹姆。”
“你不是御前首相，你是我的首相。我可以答应你这一点，让你坐上首相的宝座，但你的任何事情，做出的任何决定，任命的任何官职，都必须向我禀告。”
“呃，好吧，我答应你。”
“你这次要忙着去哪里，见谁？”
“鞋匠广场，见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
“什么事？”
“我暂时还不知道，去了才能知道。”
“回来告诉我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差。”
“遵命，太后。”小指头嘻嘻一笑。
*
出来太后的寝室，提利昂向门口冷酷阴沉的曼登爵士点头致意，这是个该死的家伙，一直对提利昂很不友好。提利昂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他穿过长长的拱顶大厅。波隆跟了上来，而夏嘎和康恩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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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的山地勇士呢？”
“夏嘎想四处瞧瞧，他和康恩不习惯在门外干等。”
“希望他别要杀了什么宫中的侍卫或者廷臣。”提利昂脚步飞快。
“你上哪儿去？”
“鞋匠广场。”
波隆嘿嘿笑道：“需不需要护送啊？听说街上现在挺危险哪。”
“我会叫上姐姐的侍卫队长，顺便提醒他，我也是不折不扣的兰尼斯特。这家伙大概忘了自己效忠的对象是凯岩城，而非瑟曦或乔佛里。”
“那我可以去喝一杯了哦?说实话，我看中了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宫女，她对我也很有意思，我对她眨眼，她就对我笑了，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她。她在打理草坪。”
“不行，你也得跟我一起来。”
很快，波隆和提利昂骑马出红堡，身后十来个肩披深红披风，头戴狮纹半盔的兰尼斯特卫士在他们身后。
提利昂注意到悬挂在红堡大门城墙上的人头，虽然浸过沥青，却早已腐烂发黑，不堪辨识。“维拉尔队长，”他叫道，“明天以前，将这些头取下来，交静默修女会清洗。”
维拉尔显得犹豫：“陛下说要把私生子和寡妇的头挂在城墙上，直到最后一排的空枪上也插满人头为止。”
“维拉尔，我外甥今年不过十三岁，麻烦你牢牢记住。明天我就要这些头拿下来，否则其中一根空枪就会有东西可挂，你懂我的意思吗，队长？”
“是，大人，我会亲自监督。”
“很好。”提利昂双腿一夹，策马前奔。
君临的街道向来是熙来攘往，人马喧腾，但此刻却充满了他从未见过的危险。纺织街边，一具高大的男性尸体躺卧水沟，腹部中刀，全身赤裸，正被一群野狗撕咬，却无人处理。
提利昂停下马，一对金袍卫士走过来，对他敬礼，却对水沟里的尸体视若无睹。
事实上金袍卫士们在大街上随处可见，两人一组，他们穿着黑环甲，在大街小巷巡逻，脸色凶狠而冷酷，铁棍从不离手。
但是，没有人对当街被杀死的人有丝毫的在意。
提利昂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鹿，抛给两名士兵：“士兵，雇辆马车，把这具尸体给送到静默姐妹会，如果我回来还看见他泡在水沟里，我会把你们丢进地牢。”
“遵命，大人！”
提利昂继续前进，波隆笑道：“大人，我昨天去贝勒大圣堂逛逛，看见彩虹池里有两颗人头漂浮着，真吓人啊，但也没有人处理，你要不要去处理处理？”
“这是猎狗的责任。”
“猎狗，那可也是个大个子，听说他是魔山的弟弟，他很可怕。”波隆笑嘻嘻的说道，“大人，你准备处罚猎狗吗？毕竟你现在是首相大人呐！”波隆语气不无讽刺。
“波隆，你还想有最好的美酒喝的话，最好闭嘴。”
“大人准备割了我的舌头吗？”波隆对提利昂的威胁毫不在意，哈哈大笑。
一行人来到鞋匠广场，提利昂心中一震。
鞋匠广场里满是衣着破烂，大声叫卖着变卖家产的人。提利昂看了一小会，就看见不管任何东西，只有有人肯出价人们就卖。谁问一问价格，就一窝蜂的人涌上去兜售。
那么，小指头在哪里？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向提利昂跑来，伸出手，维拉尔爆喝一声，立即抽出了长剑，但被小恶魔及时制止，小孩递给提利昂一张纸条，然后跑开了。
纸条上有一个词语：农贸市场。
鞋匠广场的最里面有一个农贸市场。
提利昂是代理首相，他深深知道，城市里的饥民是可怜虫，但也是一座火药库。要不是小指头约他出来，他还不知道短短几天，城市里已经‘难民如潮’。
提利昂来到农贸市场，他的红袍子侍卫威严无比，所过之处人们纷纷闪避。他慢慢逛完半个市场，几乎没有看见有卖肉卖菜的农夫，少数几个摆出食物的摊位要价竟高达市价的五倍。
一个小贩在大声叫卖串在肉叉上的烤老鼠“新鲜老鼠哪！”他高声喊着，“新鲜老鼠哪！”新鲜的老鼠当然比腐烂的老鼠要可口。
小指头就站在卖老鼠肉的小摊贩身边，他掏出一枚银鹿丢给小贩：“两串，不用找了！”小贩感激的谢他，几乎要跪下去了。
“首相大人，新鲜的老鼠肉。”小指头递给提利昂一串，他自己手里拿着一串，“新鲜的老鼠肉，很难得的肉食啊，大人。”
提利昂接过老鼠肉，老鼠肉怎么看都不像新鲜的，他并不敢吃。
小指头把手里的一串老鼠肉递给街边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子，小女孩子一双手脏兮兮的，接过去就狼吞虎咽，小恶魔很担心竹签会刺破了小女孩子的喉咙。
一溜的脏小孩紧紧靠在摊贩身后的墙壁上，眼睛闪亮而野气。
很快，小女孩子吃完，眼睛落在了小恶魔的肉串上。
小恶魔看看小女孩，看看十分可疑的老鼠肉，他把老鼠肉串向小女孩伸过去，小女孩一把抢过，转身就跑：“谢谢大人，我去拿给妈妈！”
然后，靠墙盯着的那一溜脏小孩尾随着小女孩，在街角把小女孩子推到地上，抢走了肉串。
“首相大人，前面是面粉街。”小指头微笑，满含讽刺的语气，当先领路。
小恶魔默默的跟在小指头的身后，他示意波隆过去扶起小女孩子，他本想给小女孩几枚金龙，但他知道那样做会杀死她。就算给一枚铜星都太危险，周围的大人和孩子们的眼神看起来太可怕，就好像野兽，他们都很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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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粮食运进城？”小恶魔终于忍不住问小指头。
“少得可怜，首相大人，河间地区战事连连，蓝礼大人又在高庭的苦桥兴兵作乱，南、北两条大路都被封锁了。”
“我们有何应对之道？”
小指头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的策略凑效了，小恶魔这句话问出来，他就已经十分安全，这毫无疑问。
“猎狗正在努力维护城内治安，每天都有凶杀和谋杀，强尖和抢劫。都城守备队的人数增加到以前的三倍，当然，开支也增加了三倍；太后则派了一千名工匠兴建防御工事，这些也都要给工钱，还有价格不停上涨的材料钱。石匠负责加厚城墙，木匠制作上百的巨弩和投石车，制箭匠忙着造箭，铁匠则锻造刀剑，炼金术士公会也愿意提供一万罐野火。”
提利昂一听这话顿感不安，火术士的燃烧剂着实不牢靠，一万罐这种东西足以把整个君临烧成灰烬。一旦失控，君临城所有的人都要死。
“朝廷还有钱买一万罐野火？”
野火这种物质，仅仅是一罐，价格都昂贵到可怕。
劳勃国王死后给王室留下巨额债务，这已经不是秘密，而火术士又绝非慈善家。
“大人，我是欺压百姓的罪人，在整个朝廷都没有办法解决军饷、士兵粮食、建筑工程款项、国王最爱的青亭岛葡萄酒和太后最喜欢的维斯特林挂面的时候，我想了个办法弄到了钱，但我内心充满了罪恶感。“
“你用了什么办法弄到这么多钱？”
“我规定进城的人都得缴税。”小指头脸上捉狭笑容消失，“现在每个进城的人都在咒骂我，我都不敢在外面说我的名字。每天晚上，我都无法入眠，我良心不安啊大人！”
提利昂却只看见了小指头的隐藏的虚伪和狡猾！
“嗯，行之有效的好办法！”提利昂嘴上轻描淡写，心里却充满了苦涩。这是逼反饥民的又一高招，但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一个既聪明又残酷的好办法。
成千上万的人为了躲避战事，纷纷逃往君临，以为这里最安全。等这些人抵达城外，一定会散尽家财，换取高耸的城墙以为屏障……但他们若知道野火这回事，或许就会重新考虑。
小指头带着小恶魔进入面粉街。
提利昂看见了家家户户的大门口都站着腰挎宝剑身穿铠甲的佣兵，一队队金袍子来回巡逻。每一家的店铺里面——面粉都堆积着，但是价格昂贵，不是贵族或者是富商，根本就买不起。
提利昂心知肚明，这就是专门供应给军队和贵族们的面粉，跟外面的饥民们无缘。
“培提尔大人，你不是说南、北两条道路都被封锁了吗？”
“南路被封锁了，北路被战火截断了，不过，我还有点另外的小渠道，几个可靠的老朋友，没办法啰，我不想办法的话，君临城的士兵和贵族老爷们就会很快饿肚皮了。”
“只是这点办法，并不光明，并且都是私人的情谊和一些肮脏的承诺。看看满城的饥民，我良心不安，也深感危险重重。就在昨天，我亲眼看见为了抢一条烤面包，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把匕首捅进了一个壮汉的肚子，就在大街上啊，我当时都吓得腿软了。首相大人，你能拔出几个忠勇的红袍侍卫，保护我每天的上朝和下朝吗？”
小恶魔一墨黑一碧绿的眼珠紧紧盯着小指头，小指头的捉狭笑意慢慢浮现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