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是新晒过的,暖和得如贮藏日光。韦湘蜷在里头思索老乞丐的神情,醉酒还是言谈,她惊得豁然起身。
老乞丐果然是知道些什么。
但是回来已久,她也不好再回老乞丐那里问询什么,只能艰难地捱到天亮。又是一夜无眠。韦湘感觉自己思虑太多,还是从前无忧无虑更好些。
解铃人和系铃人到底是如何呢?
秦扶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为什么不问秦扶摇呢?
她恨不能咬舌尖叫自己清醒一些。但又想,既然老乞丐不会和她说实话,那秦扶摇又如何会和她说实话呢?她如何能笃定秦扶摇就不是编瞎话呢?
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秦扶摇么?从利益上左掰右扯,秦扶摇复活得到生命,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他。所以她不能去问秦扶摇,免得心里的迷惑滚雪球般越滚多。可是她又如何撬开老乞丐的嘴巴呢?如果老乞丐欺哄她,她又如何能辨别呢?
这件事的知情者是朱颜,周允业,邱婆,老乞丐,可能有个秦扶摇。
她不怎么肯去朱颜那里,韦湘虽然强横,却是外强中干被宠惯了的人,不像朱颜那样谨慎,而且朱颜是直接从老太太那里得了消息,自然是站在秦家一房,而且不好哄。老乞丐装醉她倒是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撬开,但要有一个参照的人来对上。邱婆不知去向,那么周允业倒是可以一问。
如果她是站在周允业的角度上去问秦扶摇,再从秦扶摇的角度来问他自己,如此对照下就会知道一些事情。
虽然韦湘自问从前除了调皮一些常在城外游荡,还混迹到一些不大见得光的地方。但无论哪个地方,她和秦扶摇都是双线并行,毫无交集。读书人怎么能去她去的那地方?她又怎么能是秦扶摇的解铃人?
而如果秦扶摇去买过她的馄饨的话,也不可能,秦家的厨子连碗馄饨都做不来的话,原地遣散算了。
这么一想,心里就更是迷惑了不少,艰难地捱到天蒙蒙亮。
一夜未眠,秦扶摇很是关切地在炕头坐定:“你没睡好。”
“你习惯了人形么?”习惯了被盯一夜的韦湘将被子一推,想起文琴会来叠被,就自己叠起,秦扶摇默默瞧她。
“我有能替你分忧的么?”
“没有。”韦湘一口回绝,又见秦扶摇还坐着,便恼火起来,“你老盯着我干什么,我换衣服洗澡方便你都要看着么!”
“我没有。”秦扶摇跪坐,直直地瞧她,“我知道你的习惯,我只是见你夜里辗转反侧,所以来看你。”
“你以前见过我吗?”
秦扶摇听了这问题便笑,笑得韦湘极为恼火:“那你是见过咯?”
“见过的。只是你不记得。”秦扶摇见韦湘脸上阴云密布,便招手解释道,“我家是卖粮卖油的,你曾来我家倒油,我那时刚巧在店里,就看见你了。”
“记性真好。”韦湘嘀咕。她倒是并不记得自己在倒油的时候见过这么一个人。
秦扶摇只是笑:“恰巧你是店里第一个客人,人们还没来,你在外面等着,那天下雨,我想给你撑伞,你骂了我一顿,说我浪荡公子,不学无术,见个女人就喜欢。”
真有这么回事?韦湘全无印象。但是他这么说,也确实符合自己的脾性。但若她真的见过长相如此突出的公子,一定会说叨好几天。
“那你怎么说?”
“我就生气地开门进去了。”秦扶摇失笑,“你那时还不是妇人装扮,也没有裹脚,很是凶狠,抓着我说了半天,我以前见过的女子,没有你这样的。”
“想笑话就笑话得明白点儿。”韦湘恼怒地穿鞋踉跄出门,把秦扶摇关在门里。虽然关不住,但她自己冲冲地走了。
秦扶摇个读书人也会开玩笑挤兑她,她果然不能相信秦扶摇了。
迎头撞上端着水盆的文琴,入了冬,热水都从别处烧了提来,内院没有热水。水撒了一地,盆当啷一声落地,热水溅了韦湘一身。
“啊怎么了!”秦扶摇冲出来,和文琴相对,文琴愣了片刻,目睹秦扶摇凭空消失。
转头看韦湘,韦湘被热水烫了手背,其余的地方因为洒在衣服上,天气凉,反而没什么伤害。
“奶奶你没事吧!”文琴立即察看韦湘被热水烫起皮的手背,韦湘甩甩手:“无妨,去找大夫,今天的工程照旧。”
文琴便颠颠地去了,韦湘又喊了另一个丫头:“你去找大夫,再打热水来,路上小心。”
回头到内院,手背上皮肉分离,四下无人,秦扶摇才缓缓地浮出火焰的样子:“你没事吧?”
“你说文琴会和朱颜怎么说?”韦湘凝视着自己的手背,“说好白天不出来吓人的,你违反约定了。”
“我听见声音,以为——”
“我自己长着眼睛,不会平地就摔倒,你担心得很多余。”韦湘冷声。挑眉看看秦扶摇,“大白天的出来也不会换个样子么?”
“我下次不会了。”那团火漂浮着,缓缓沉下,“有你的玉,我总是会被人看到。下次我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蜡烛的样子。”
“烦人。”韦湘鼓起腮帮子把那团火吹跑,自顾盯着手背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