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初雪才到,外出做生意的大爷来了第一封信。
信上写,买了些绸缎布匹正在返程,赚了些许银子,又问了家中各人的安。
朱颜捻了笔思索片刻,没把老太太和秦扶摇的死写下,单写了三弟娶妻,家中一切都好。写罢刚巧丫头摆了饭来,许若鸢今天在这里吃饭。
叮嘱人送去了,朱颜暗自盘算要如何对大爷交代家中这一切事情。能回来想必还在过年以前,更是打得她猝不及防。
蹙眉吃饭,许若鸢和她从东到西掰扯着许多话,不知道哪里来那么些热情。自入冬以来大家衣裳穿厚了,出门就少,许若鸢便天天来烦她,丫头们就习惯地将许若鸢的东西都送到这里来,于是变本加厉,更是黏得紧。
偶尔不堪其扰时无处可去也往韦湘那里去,但见韦湘在自己的小院活得逍遥自在,便又想起三弟的死来,心中更是沉重几分。
她同秦扶摇没有多少渊源,但是因着是夫君的三弟,夫君全家都指望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对大爷说秦扶摇去了,还不知要面临怎样的狂风暴雨。
只能希望当初那老婆子说话有准数,全家将机会寄托在韦湘身上,她却只能干等着,实在是心有不甘。
在韦湘四处问人秦扶摇的死因时她多少也从各处知道了些,但依旧没有查出秦扶摇去城东杂鱼集市究竟为什么,那里无人注意,连最游手好闲的人也想不起曾有个瘦弱贵公子来。线索似乎到此中断,韦湘也找到这里就停下,没有再查下去的意愿。
大爷的来信让她焦灼不安,似乎只能放出一记猛药来刺激韦湘。
“大爷的信上说了什么?你一天皱着眉头,他要休你不成?”许若鸢调侃,却见朱颜神色凝重,以为真是大爷有了外心,便将筷子一杵,忿忿道,“当年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心中就你一个,我还真以为他是什么真人君子,没想到他也——”
“不是。不要乱说。”朱颜及时打断,“我只是有些乏了。入冬以来卖粮买粮的人多了不少,我只是脑中混乱。”
斜了半只眼觑她的许若鸢缓缓夹菜:“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可要对我说。”
“大爷待我很好。”朱颜将筷子放下,“况且就算告诉你,也没有什么用处。”
“说得好像全世界就你一个是能人似的。”嗤笑两声,朱颜碗中的笋干少了两块,“山人自有妙计。”
“大爷待我很好。”声音加重强调一遍,两人眼神对上,凝视片刻,许若鸢败下阵来,笑道:“好就好呗,非要在我面前炫耀你们夫妻恩爱,说得像二爷就对我不好似的。你这人,一派好心你都当驴肝肺了,我再关心你,就跟你姓。”
朱颜便长吁一口气:“我吃好了,去店里走走,你自己慢慢吃。”
许若鸢嗤笑一声,歪头细嚼慢咽地瞧朱颜穿衣离开。
等门口都没了朱颜的影子,许若鸢甩下筷子,揩揩唇角,钻去朱颜书房去。
坐在朱颜的位子上看大爷的信件,提笔便又些了一封。以给二爷的口吻,把家里的乱局都讲了一遍。
她和二爷关系也并不大好。不过依旁人来看,倒是心意相通。不过门背后面吃馍馍,关起门来两人一对,才知道心意相通的皮下面是臭味相投。
二爷好男色。她好女色。不过生来的事情,该爱上什么人,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然而大爷和朱颜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也轮不上她来插话。不过是和二爷彼此利用,欺瞒家人,好在这世间求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斟酌词句写得温和一点,她虽然不知道朱颜写了什么,但也知道朱颜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人。若是对大爷二爷说两个人去了,指不定要出什么篓子。既然料定朱颜没写,她就写了,横下一条心要搅乱这家里的气氛。
她一向觉得朱颜和大爷的相处极为怪异,于是她想吹起一股东风,瞧瞧大爷和许若鸢之间,究竟是真情实意还是……委曲求全。
将信封装好,叮嘱了个信得过的丫头偷偷地送去,不叫朱颜知道。
背着朱颜做的,本就心跳不已,丫头没眼力见地来告诉她,三奶奶来了。
从窗口望去,两丛枯枝间露出一张神色凝重的脸来,韦湘的身影一闪而过。不一会儿,立即便听得韦湘道:“大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