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航分局之前办的案子不少,抓获的各类犯罪嫌疑人也很多,但侦办的大多是普通案件,抓获的全是普通犯罪分子。
并且,那些成绩主要是在两次水上严打期间联合水上分局和陵海公安局等单位取得的。真正有难度、有挑战性和有影响力的大案要案,从来没有侦办过。
现在上级明确长航公安要体制改革,要转为正式公安,单位的行政级别还比较高。
地方同行工作压力远比长航公安大,要侦办的各类案件比长航分局多,可人家想升职却不知道要比长航公安难多少倍,人家肯定看你不顺眼。
于公,既然是公安机关就不能不会破案,否则永远会被地方公安同行瞧不起。
于私,作为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却没组织侦办过几起像样的案子,想想就丢人。毕竟不想当刑警的民警不是好民警,没破过大案的刑侦副局长也不会是一个称职的刑侦副局长。
这既是一个长航分局打翻身仗的机会,也是证明自己是一个称职的刑侦副局长的机会!
别的不说,接下来肯定成立专案组,案子要命名为2001.01.01杀人抛尸案。换句话说,即将组织侦办的是滨江2001年发生的第一起命案。只要能顺利破获,只要能把凶手绳之以法,将来写材料都比写侦破别的案件更具说服力。
港闸分局的辖区占小半个市区,辖区人口多,各类案件也多,人家不需要通过侦办这起命案证明自己,反而担心影响破案率不想接手。
水上分局同时是市局的水上治安警察支队,治安民警本来就不需要侦办这样的重大刑事案件,赵红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也很正常。
韩渝岂能不知道韦支的良苦用心,很清楚韦支这是顺水推舟,锻炼乃至培养自己这个刑侦副局长指挥侦办重大刑事案件的能力,甚至想通过这个案子让自己补上没指挥侦办过重大刑事案件的短板。
总之,风险与机遇并存。
如果能在最短时间内破获这个案子,皆大欢喜。
要是迟迟破不了,那不只是尴尬,可以说是要承担责任的!
都已经被赶鸭子上架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韩渝一连深吸了几口气,代表分局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让正在外面等的蒋有为和柳贵祥进来参加案情分析会。
“时间不早了,我们正式开始。”韦支再次打开小录音机,转身道:“老刘,你先说。”
“是!”
市局法医老刘顾不上再抽烟,赶紧掐灭烟头,翻开笔记本汇报起检验情况:“各位领导,经初步勘验,该女子系机械性窒息死亡,年龄在18岁至22岁之间,尸长,也就是身高159厘米。
死者颈部有一条勒索压迫形成的索沟,索沟在甲状软骨下方约1厘米,呈环形水平状,且呈闭锁状态。索沟深度均匀,结扣处有压痕,且轻微出血,颜色较深。
死者面部青紫、肿胀,勒沟以上颈部、面部皮肤及眼结膜有多处出血点。死者颅脑内有无淤血,甲状软骨和环状软骨有无骨折,颈动脉内膜有无裂伤,要等解剖后才能确认。”
韩渝不懂医,听得云里雾里。
韦支是滨江公安系统经验最丰富的老刑警,像这样的命案不知道遇到过多少起,也不知道听过多少次法医汇报,都快“久病成良医”了。
他点上第三根烟,吞云吐雾地问:“这么说基本可判定是他勒,不是自勒?”
“基本可以判定。”
“还有自己把自己勒死的?”不懂就问,韩渝不怕丢人。
“有啊,上吊自缢不就是自勒么。自缢死亡形成的索沟大多在舌骨与甲状软骨之间,他勒形成的索沟一般在甲状软骨下方;自缢死亡的索沟着力处水平,两侧斜行向上提空。而他勒的索沟走向一般基本呈环形水平状。”
韦支磕磕烟灰,跟给小学生上课似的接着道:“缢死和勒死的颜面征象、颈部损伤也不一样,所以是缢死还是勒死,是自勒还是他勒,其实是很好鉴别的。现实中有些犯罪分子自作聪明,勒死被害人之后把被害人吊起来,伪装成被害人自寻短见上吊,但很难逃过法医的法眼。”
韩渝连忙道:“受教了。”
你师父很不称职,他明明是搞刑侦出身的,居然不教你怎么破刑事案件。
他没来得及教,我帮他教!你还年轻,现在学也不晚。
韦支打定主意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教教韩渝,微微点点头,侧身道:“老刘,继续。”
“死者内衣完好无损,结合尸表勘验结果,基本可以排除遇害前被强奸的可能性。死者在被勒时有过挣扎反抗,其头面部、手足及其肘位有多处擦伤和挫伤。”
“被害人手里有没有东西?”“我们掰开看过,手里没东西,不过死者的指甲有多处损失,能想象到在被勒时抓过挠过墙壁或别的坚硬物品,考虑到有可能也抓过或挠过凶手,我们回头看看能否从其指甲缝里提取生物物证。”
韦支追问道:“死亡时间?”
“死者的颜面、手足等裸露部分虽然有冷却感,但尸体是从江里打捞上来的,受环境影响太大,无法根据尸冷推断死亡时间,不过尸冷并非推断死亡时间的唯一方法。”
法医老刘再次看了看笔记本,接着道:“我们刚才在勘验时用手指轻压尸斑,发生退色。翻动尸体勘验,原有尸斑消失,尸体低下部出现新的尸斑,尸斑发生转移。
在翻动尸体时发现,尸体全身僵硬,但尸僵并没有达到高峰期,应该是刚波及全身的。可能因为尸体是从江里打捞上来的,检查发现死者角膜湿润,但瞳孔发白,瞳孔的透明度逐渐消失。
结合尸斑、尸僵、角膜浑浊程度和眼结膜、口腔黏膜的自溶程度等特征分析,基本可推定该女子从死亡到现在不超过六个小时,死亡时间应该在1月1日18点至20点之间。”
韩渝惊问道:“被害人是刚死的,刚死不大会儿就被扔到了江里?”
“应该是,但具体的死亡时间段要等解剖之后才能最终确定,不过就算有误差也不会太大。”
法医老刘话音刚落,韦支就看着年轻的技术民警问:“小柳,到你了。”
“是。”
小柳定定心神,汇报道:“死者生前化过妆,脸上有粉,嘴唇上涂有口红,但以我们的技术很难化验出其使用的是什么档次的化妆品。死者的牙不太好,有两颗蛀牙,蛀孔有牙科工具打磨过的痕迹,近期应该去看过牙医,治疗过牙神经,看着像是准备补牙,并且检查其口腔发现她近期应该洗过牙。”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老命!
被害人近期治疗过蛀牙,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韩渝很敬佩市局的技术民警,同时很激动,因为通过这条线索很可能在最短时间内查清楚被害人的身份。
只要搞清楚被害人的身份,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正激动着,小柳接着道:“死者的外衣较新,从面料上看应该不便宜,裤子同样如此。但死者的内衣内裤很普通,并且可以肯定穿了很长时间。胸罩里的铁丝生锈了,内裤最隐私的部分泛黄,再结合死者手上有老茧,脚跟部也有,可见死者曾从事过体力劳动,经济状况没外表上看上去那么好。”
你们刚才把死者的衣裳扒光检查了?
不过他们就是干这个的,如果不扒光,怎么判断死者被害前有没有被强奸过。
韩渝不敢再胡思乱想,追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死者穿的是一双高跟鞋,鞋的尺码偏小,死者穿的很挤,不是很合脚,穿着甚至可能很难受。不管谁去买鞋都不可能不试穿,明明不合脚依然买,可见买的应该是打折的断码鞋。”
小柳顿了顿,补充道:“左鞋的鞋跟完好无损,右鞋的鞋跟断了,很可能是被凶手勒住脖子剧烈挣扎时蹬断的。再就是这双高跟鞋穿着再挤,它也是一双没有鞋带直接穿的高跟鞋,如果死者是船民,是在船上遇害的倒也合理,但如果死者不是船民,而是在岸上遇害的,那就意味着凶手要转移尸体,要抛尸。”
小柳不善言谈,想表达的意思没表达出来。
市局刑侦支队重案大队的侦查员,不失时机地补充道:“被害人如果是在岸上遇害的,那凶手应该有交通工具用于抛尸。可能是汽车,可能是三轮车,也可能是卡车,不然被害人的鞋早掉了。”
“有道理,继续。”
“韦支,我们暂时没别的发现。”
“咸鱼,这个案子是你们分局的,死者尸体送殡仪馆保存要办手续,接下来的解剖检验也需要你们分局批准,你先安排人去办。”
何止需要我们分局批准,也需要我们分局出钱!
市局刑侦支队技术大队不会帮你白干活,无论委托人家检验尸体还是检验别的都要给钱。
殡仪馆帮你保存尸体一样要收费,并且不便宜。
韩渝头大了,只能硬着头皮道:“贵祥,你抓紧时间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