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平宗深谙她的心思,在她面颊上亲了亲,只觉她的脸被冻得冰凉,便伸手用掌心捂住她的脸,笑道:“不过你得耐心等待。在我们这儿,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要在冰雪下面睡很长很长时间,当你绝望了,觉得一切都是谎言的时候,雪化了,草出来了,花开了,雁来了,然后你会觉得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她终于转过头看着他,面容哀伤:“我怕我等不到,永远也等不到。”
平宗的心咯登了一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却很快挣扎开他的钳制,仍旧将目光投在远处看不见界限的天地之交处,却一言不发。
平宗仍旧不肯放弃,凑在她耳边问:“在生气?”
“没有。”她淡淡地答。
“你为什么那么亟不可待?”他继续追问。
她却恼怒起来,一把推开他站起来转身瞪着他,像是一只发怒的猫,戒备地瞪着他:“亟不可待?没错,我就是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有多*,我不能一天离开男人,你既然不要,我去找别人就是了。”
他变色:“你敢!”说着一把把她拽到怀里死死困住:“我的女人还没有人敢说去找别人。”
她不吭声,幽怨地瞪着他。极寒的天气里,雪花开始飘落,一点点落上她的面颊鼻尖眼下,很快化成一个个小水滴。平宗心头仿佛被羽毛搔过,一点微弱却敏感的异动从心头一直牵动到了腹间,突然被强化成了脉搏的跳动,牵痛了他的伤口。他叹了口气,吻去她面上的水珠,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中,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清沁的气息。
“我怕你怀孕。”他的声音从她颈窝传出来,震得她瞪大了眼。
“什么?”她颤声问,挂在睫毛上的雪花令视线变得模糊。
“你的身体承受不了。现在还不行。”他拥紧她,像是怕失去她一样,“还得等等。”
她搂紧他的头,将脸贴在他的发髻上,手指插入他的头发,紧紧收缩:“可是……我还欠你一个孩子。”
“你什么都不欠我的。”平宗皱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他终于明白过来,抬起头盯着她看:“你这么着急就是为了要还我一个孩子?”
“那样我就不欠你什么了。”她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依旧调转目光去看那片苍茫没有尽头的灰白。
“叶初雪,你不欠我什么。”他对她固执的沉默十分无奈,只能握住她的手强调着:“即便欠,咱们也两清了。”
她心头悠悠一颤,低下头去,扯动嘴角:“是吗?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皱起眉头,不明白她究竟在伤心什么。平安的话这时候又在脑中响起:这女人没有爱,她失去孩子并不难过,只说要还给他一个孩子,多奇怪的表态。
而她此刻却莫名忧伤地将自己封锁起来,仿佛只有远处铅灰色的天空里有她能寄予关心的事物。他多想强迫她转过头来,告诉她所有的阴云和灰暗都只是暂时的,严冬会过去,冰雪会消融,失去的一切还能找回来,只要她不再这么悲伤。
平宗突然明白了。
她是伤心的,只是太过骄傲,将一切情绪都掩藏在可以计算的得失中,什么欠个孩子,这种鬼话他居然也信了。平宗在心中狠狠地骂自己愚钝,平安不了解她,他也不了解吗?她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连欢喜都不肯说出口来的人,怎么会坦诚自己的伤心呢。
她将一切情绪都死死压抑住,努力在寒冷中挺直脊背,在伤痛中若无其事,只是借着要还他个孩子的荒唐话来向他求索温暖,而他却把她推开了。
她说寒冷无穷无尽,说冰雪看不到边际,她是在说她的哀伤,可他却听不懂。
平宗恨不得狠狠捶自己几下。
他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密密实实透不过气来,张了张口却又无从说起,能做的只有将她抱在怀中,敞开自己的大氅将她包裹住,问:“叶初雪,你这样还冷么?”
她乖顺地伏在他胸前,没有说话。
平宗平抑了一下心情,忽略自己嗓音中的疼痛,说:“他很坚强。”
她要过一会儿才有回应:“谁?”
“是个男孩儿。”
他说完便静静等待着,过了良久,她仿佛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猛地坐了起来,激烈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他却知道她已经听清了,不愿意再重复,只是说:“他就像你一样,又顽固又坚强。跟着你颠簸奔波,陪着你度过重重艰险,一直坚持到你把我带到了石屋,在那之前都坚持着不让你倒下。这孩子比你和我加起来都坚强。他只是来的时机不对。所以,叶初雪,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到你的身体更好些,等到咱们能安定下来,你再还我孩子,好不好?”
叶初雪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平宗一度以为她没有听见他的话。但是很快他看见她眼中的冰雪融化,泪水溃堤而下。她如风中枯叶,浑身都开始颤抖,却死死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还是这样好胜,还是这样压抑自己的情感,平宗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的嘴唇从牙齿下救出来,轻声道:“叶初雪,你知不知道风是雪哭泣的声音?你听,现在风声这么响……”
她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肩头,搂着他的脖子,放声恸哭。哭声凄苦悲绝,令平宗眼睛潮湿。他紧紧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勉强压抑下去激动的情绪,哑着嗓子说:“你听,风声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