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_第十章 徒向君前作歌舞 中

平宸的面色在确定严望终于走远了之后便一沉到底,挥挥手让乐府的人都下去。偌大殿中登时显得空旷安静了许多。

平若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平宸却被这样的目光刺得心烦意乱起来,盯着他冷笑:“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平若叹了口气。他与平宸自小一处长大,一起学骑马射箭养狼崽子,一起随着平宗进龙城,学经籍,同进同退,不少人都以为他与平宸有私情,这次从金都草原进龙城,一路风言风语也听了不少,都是平宸挡在他身前一力承担下来,并不让风言风语伤他分毫。所以此时心中纵是有再多不赞同,也只能压下去。

想了想,平若婉转地说:“他毕竟是身带残疾之人。”

“那又如何。”平宸冷淡地回答,“你那七叔不也是残疾之人么,人家还能做摄政王呢。”

他刻意将平若话中的意思拧了来说,平若却无法明说,只得点点头问道:“陛下急召我来是有急事?”

平宸本已经全身戒备地准备与他争论一番,却不料平若轻而易举地就将这话题揭过,倒是让他有些力气全都用空了的错愕,怔了怔问道:“你就不问为什么?”

平若在桌边坐下,笑了笑:“你我被人非议了那么久,若你真有这样的癖好,怎么咱们如今都还能相安无事?所以这肯定不是你所甘愿的。严望此人鹰视狼顾,野心勃勃,出手狠辣而不顾物议,你将太宰这个位置交给他,等于是将刀交给强盗。此事你甚至没有与我商议便自行决定。起初我尚有腹诽,但今日见了你们俩的情形,也就猜出了一些缘由。”

平宸愣住,实在没想到平若竟然如此敏锐通达,准确地把握住了关键。他心中本有自己的计量,打算借着这件事情与平若拉开些距离,因此刻意挑起事端。不料此时见平若这样说,登时心头各种委屈自苦之情全都涌了上来,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仍然强硬地冷笑:“你又猜到了什么。”

“这宫中宿卫全都换成了玉门军的人。”平若将这几日看在眼中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高车人强抢百姓钱财妻女之事也有所收敛;还有贺兰部本来挟胜倨傲,不尊从调遣之事似乎也有所平息,其中玉门军的作用不可谓不小。至少从这一点看来,严望这个太宰当得还是称职的。”

平宸哼了一声,咬牙道:“高车人在坊里中被袭击之事仍在继续,朕怀疑当初攻城时有一批禁军散入民居之中,还有北苑不时有流寇出没的消息,怕也是当日被打散的禁军和贺布军,这些人都是隐患,除了严望,朕还能指望谁?”

“严望就不是么?”平若叹了口气,“以身饲虎,终究不得长久。”

“那我还能如何?”平宸抬起头来质问他,一时激动,也就顾不上以朕自称了。长久以来纠结于心头的愤懑终究还是找到了出口要发泄出来:“你舅舅刚一入城就找我要太宰,不给便将贺兰军全都拉到城外扎营,全然不服统领的态势,他引来的高车人就快要将龙城当做他们自己的家了。除了严望,我还能依靠谁?”

“可是太宰还填不满他的胃口么?”平若终究还是心疼平宸,“要你如此委屈自己,毕竟你也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啊。”

“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平宸冷笑,“整个北朝,长江以北,阴山以南,宽阔广大的国土上,知道有我这么一号皇帝的人多,还是知道你那摄政王爹的人多?即便龙城之中,除了你,谁有真心将我当做皇帝来看待?”他激愤地站起来,快速踱步,仿佛不如此就会被胸中卷过的风暴刺透胸肺一般。

“阿若,那一日我眼看着你父王从我这个柜龛中拿出我的玉玺在我从未见过的退位诏书上盖印,然后我就这样被他从所谓的九五至尊的位置上拽了下来。你们一日日都对我说我是天之子,是天下万民之主,是天命所归的帝王,但实际上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傀儡,他可以生杀予夺,可以不高兴就囚禁就废弃的棋子。”

平宗一直是两人间的一个心结,即使彼此不说,都知道他们的命运即因他而紧密相连,也因为他而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平若最怕就是他提起此事,此时只得劝慰道:“这一切不都过去了吗?咱们终究还是赢了。”

“吃一堑要长一智。我从你的父王身上学会了太多的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信任任何人会毫无理由地帮我。与那些跪在丹陛之下捶胸顿足口口声声号称自己忠心天日昭昭的墙头草比起来,我宁愿相信严望。”

平若拧起了眉,被他偏激而阴沉的面色骇住。

“因为我们的交易十分明确,我给他他想要的,他为我守护这片江山。”

平若只觉喉头发紧,不由自主地干咽了一下,十分困难地问:“他想要的是?”

平宸没有回到,偏头过来看着他,目光执拗倨傲,含义不言自明。

平若在心中长叹了一声,知道多说无益。于是转过话题问:“陛下今日找臣来,便是为了这个么?”

他称呼一变,倒是将平宸惊醒。

自入龙城后,平宸倒是学会了些帝王心术,知道不该再因两人的私谊令人有平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二个摄政王的想法。因此太宰这个位置宁愿悬空也不肯让最信任的平若去担任;而尚书省门下省的政权都交予崔璨,却留下平若不高不低地担任了中书令的职位,就是要让他既做自己可以私下相交的好友,又不能因为自己的信任而任权行事。

平若对平宸的安排心知肚明,他也知道自己身为平宗之子,只怕在平宸面前时永远不可能如父亲那样有位极人臣的一天。但他与平宸自幼便是好友,既然已经为了他与父亲决裂,便不可能再有回头路。而且平若心中其实也明白如今的平宸已非往日可比,君臣或是好友,只怕是不能两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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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平宸可以对平若说出之前那番话来,平若便也就顺势用称呼的改变将两人间的关系重新定义。

“倒也不是这件事。”平宸干咳了一声,敛去自己的情绪,说:“刚才严望来,提起他曾派了一队人马往北边搜寻……”距离一旦拉开,说话便需要斟酌,他小心地选择称呼:“搜寻晋王的踪迹。那批人都是他手底下最精锐的人,他们一路向北追,一直追过了瀚海沙漠,在穹山脚下不远的地方与对方遭遇。”

平若眉毛一跳:“对方?对方是我……是晋王?”

平宸点头,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兵,听活着回来的人说,人数不多,却十分能打。”

平若强抑下心头的狂跳,努力厘清思路:“他还活着?”

“不但活着,这转眼便又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兵力。好像还有粟特人插手。”

“粟特人?”平若蹙眉:“他们不是一贯都做生意么,怎么也搀和到这些事情里来了?”他问完才意识过来,又问:“活着的人?难道别人都死了?”

平宸冷笑一声:“两千人,遇上对方五百人,结果被打得惨败,只剩下两百人回来了。就凭这一点,我倒是能相信他们遇见的真实晋王。”

“穹山?”平若深深思索,若有所动。

平宸留意到,问:“怎么,你知道什么?”

“哦,不!”平若连忙摇头,将刚才冒出来的记忆摇散,说:“穹山离阿斡尔草原不远了。我猜他是要去那里。”

“那女人跟他在一起。”

平若脱口问:“谁?”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相信:“那个女人?”

平宸点头:“不会错。回来的人全都看见她了,跟晋王在一起,举止亲昵。”他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朝平若看了一眼:“难怪你母亲不喜欢她。”

平若一怔:“陛下怎么知道的?”

平宸话一出口立即后悔,这与他要拉开距离的初衷相悖,只是两人相熟这些年,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完全改过来。他咳嗽一声,不理睬平若的追问,肃容道:“本来晋王要杀俘虏,是那女人放了他们,条件是让他们一路回来,遇见人就要将在北边的见闻说出去。”

平若心中立即明白了:“他们是要传递消息,让之前的残部都去会合。”

平宸点头冷笑:“是啊,看来他们还不死心啊。”

平若沉默不语。

好在平宸此时并不需要他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朕就知道,他一日不死,便始终是心腹大患。他若真是远遁到了漠北阿斡尔草原,从此蛰伏不出,朕也不是不能容他。但如今他这样的动作,显然是不甘心如此败逃,还想趁此机会重新聚集残党,妄图东山再起。这样,朕就不坐视不理了。”

平若心头微微一紧,缓缓道:“可是现在漠北大雪封山,别说茫茫雪原找人不容易,就算找到了,不知深浅地闯进去只怕凶多吉少。依我看,不如等等。”

“等什么?”平宸追问。

“等到春天雪化了。”平若思虑着说出想法:“他不是向外面传消息么?想来等雪化了,他的残部也都会向阿斡尔草原汇集。届时我们出兵一举将阿斡尔草原拿下,便可以斩草除根,消灭所有祸患。”

平宸侧目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对你父王倒是一点儿也不手软啊。”

平若连忙垂首辩白:“当日他要将我打死在龙城勋贵面前,我们的父子之情便早已经断了。自那日之后,我也再没有见过他的面。丁零人不是自古就有只知有母不知有父么,臣姑且就当是追慕故人吧。”

平宸对这样的回答十分满意,点了点头:“其实朕跟你的想法一样,先不着急去动他。让他们都聚集起来再一网打尽。但眼下朕比较担心的还是外军诸镇的问题。”

平若一怔:“前些时日不是太宰府已经向诸镇派遣督军了么?莫非有人不听号令?”

平宸摇了摇头:“就算不听号令,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关键时期。只是我听说南朝使者龙霄当日从龙城私逃,在昭明被截获了。如今整个使团都扣押在昭明,既不放人,也不向朝廷报告,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如今既然咱们内部局势这么乱,总不好再跟邻国结仇。刚得罪了柔然,总不能再得罪南朝。其实要把南朝使团放回去也还是可以的。”

“不妥。”平若摇头:“既然陛下有心与南朝结交,便应亲自与南朝使者接触,令他们得知如今龙城局势已经起了变化。如今咱们有意与南朝修好,并无敌意,不可让他们使团的人带着逃命的心回到凤都。依臣看,还是下令命昭明那边将使团再送回龙城吧。”

平宸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好,就依你。这件事情你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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