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推门进来的时候,先前被送进来的女孩儿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平躺着,头偏向窗户的方向,宁非只能看到被那一应雪白被褥衬托得更加乌黑的长发,灯光下蜿蜒出妩媚的弧度……
床上的夏初,听见开门声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厚重的欧风复古窗帘把玻璃挡得严严实实,让她连玻璃上反射出的影子也看不到。可是即便什么都看不到,却也可以那么清晰地感知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那是她要去讨好的……陌生人。
她来这里两天,虽然没有人跟过多接触过,可是却也不难看出周遭仆人都是那深沉严谨训练有素的样子。连仆人都可以训练成这个模样,不难想象这个一直稳坐国内黑道第一把交椅的宁家本身就是一个严谨而严肃的的家族。
不仅仅只是严肃,还有这个来服侍的女人一定要不穿衣服以防止杀手趁虚而入的习惯,实在是诡异到可怕的程度。
这样家庭成长起来的所谓少主,只怕也不是什么善类。
大门被人关上了,她清楚地听得到落锁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夏初藏在被子里的手指一根根地攥紧,而随着那人的走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受到挤压似的,变得沉闷而压抑,冷冷冰冰的,让她透不过气来……
那频率相等的悠闲脚步声到了卧室就被地毯尽数稀释掉了。夏初已经不能再靠着脚步声分辨远近,可是那人本身竟然有着强大到可怕的存在感,哪怕没有任何动静,他每接近一步,那空气里的压强仿佛就增大了一分似的,围绕在夏初身边,挤压着她的全部心神,让她害怕得死死咬住下唇,闭紧眼睛……
他似乎停了下来,视线落在她身上,冰冷的审视的锐利视线高高在上的俯视下来,看她就仿佛是在品评一件商品,哪怕再次之前夏初明明已经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可那犀利的眼神还是会让她有一种如同被子被人拽去,自己毫无遮挡地暴露在这陌生男人眼皮底下的错觉……
这跟从前与阿飞两情相悦做出的事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那时候被他抱在怀里,她只觉得安心幸
福,可如今,这错觉却让她连呼吸都是抖的。被子下面的身体僵硬的就跟被扔进了冰窟窿似的,半点也没法移动。
就在她以为那男人真的会这么走过来一把掀开她被子让她耻辱难堪的时候,宁非却转身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一直没有说话,沉默地坐着,过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从兜里掏出那私人作坊手工生产的连标志都没有、做工却极其考究精致的白色香烟,点燃,静静吸了一口。
烟草的味道并不冲,如果仔细体会,还能闻到一丝特殊的香气。可是夏初不懂烟也不会抽烟,烟草的味道顺着鼻腔蔓延到喉管再侵蚀体内的滋味儿,实在是不怎么好受。一时之间只觉得很呛。
可是呛又能怎么样?这是人家的地方,就如同她当初跟管家说的,连她自己都是来提供服务的,又能跟主人家要求什么呢?
她不知怎么,又忽然想起阿飞,想起曾经跟他一块儿到外面吃饭,旁边桌上男人抽烟呛得她忍不住皱眉咳嗽,而那嚣张惯了的小子就真的这么大咧咧地走过去,理所当然地指着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让那两个男人把烟掐掉了。
她那个时候只说阿飞莽撞不顾后果,可是直到他被她撵走,也没告诉过他,当时他为了她去跟那两个男人交涉的样子,简直酷毙了!
可是现在,当有人在她身边毫不顾忌地吸烟时,再也没有一个人会为她站出来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的在找心理上的安慰,如果阿飞知道,如果阿飞在这儿,那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受这样的委屈。一定不会。
如果阿飞在……
可是这个世界上……终究是没有如果的。
眼睛又有点酸胀的难受,她眨眨眼睛,用力把那即将弥漫上来的雾气压下去……没有阿飞了,只有她一个人,就算是疼死了,也再不会有人来给她那份温暖宠溺。所以哪怕遍体鳞伤,也只能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她翻涌的情绪显然没有被沙发上的男人感受到,他静静地吸着烟,过了好半晌,终于漫声开口,声音如同大提琴一
般浑厚好听中糅杂着一丝少年人的清冽,他态度语气皆是闲散得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是那声音听在夏初耳朵里,却让她一瞬之间有如雷击!
“听说,是你父亲把你送过来的?”
这声音……
一瞬之间某种不好的预感猛然沿着神经直击头顶,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她隐隐觉得像是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是那结局太过残忍,让她害怕得不敢再向前移动分毫。
她忍住想转过头去看个究竟的欲望,鸵鸟地紧紧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隔绝掉整个世界。
可是男人那让她熟悉到骨子里去的声音却仍旧在继续,那样好听的声音,少了往日里跟她说话时的温和宠溺,此刻听起来淡漠清冷,高高在上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儿隐隐的愤怒和不满情绪……
“他让你来你就来?是不是你们女人都这么逆来顺受,一点儿反抗思想都没有?”
夏初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听见同一个声音,用截然不同的两种语气,带着这样轻蔑的讥诮嘲讽来质问她,这样的句子……
她竭力的想逃避,可是明明眼睛已经紧紧的闭上了,却还是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流下,无声地在雪白枕头上留下了一块儿小小的痕迹……
她听见男人菲薄的笑声,他把剩下一半的烟随手扔在烟缸里,走过来,脸上带着点儿世家子弟的优越和黑道少主的冷漠残忍,他坐在她身边,她心跳如擂鼓,面容却如死灰……
他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有一丝难以分辨的恶劣的玩味儿的戏弄的笑意,穿透耳膜,直刺她的心肺……
“既然来了,那好歹也要主动一点儿吧?”
他说着,沾染着些许烟味儿的修长手指轻轻扣住她的下颚,动作悠然而随意的,慢慢慢慢的,把她的脸扳向自己……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睁大眼睛,在满眼不可置信的惊讶慌乱中,同夏初一样僵硬住身体,嘴里原本漫不经心的声音走了调儿,如同此刻他紧紧盯着她面容的眼神一样,充满了惊慌失措与不敢置信,“夏初?怎么会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