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天气,今年就连北方都没有下过一场雪,这仍旧温暖入春的地方,竟然出奇地飘起雪花来。不大,淅淅沥沥地飘下来,凉凉地落在脸上,立即融化成微不可查的小水雾。酒庄绿化仍旧清脆,路面湿漉漉的,却也只是被融化的雪水晕染得更加灰黑而已,小雪花在这温暖的地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可是夏初却被打在身上的那点儿凉意冻得浑身发冷。
从屋子里跑出来,却不知道能去哪里。脑子干脆就跟短路了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想想起来。
没有去找夏方岭安排的那两个司机。她只是沿着主路漫无目的的往山下走,一路上经过因为在这平安夜里飘起雪花而越发兴奋的人群,他们似乎很欢畅,可那声音汇集到一块儿挤到夏初耳朵里,只让她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头疼欲裂。
她忽然想起来,明天……就是那黑道太子在party上选太子妃的日子。
她向前的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了顿,想回头,却终究再次艰难举步,踽踽独行……
今天之后,你有了你的未婚妻,我也会回归自己从前的生活。宁非……我们,真的就要形同陌路了。
心里空空落落的,整个人也空空落落的。先前被人双手撕开的心脏被山上夹杂着湿冷气的山风一吹,顿时整个人如坠冰窟,冰冷河水瞬间溢满空洞,几乎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所以当她走到山门入口的时候,当然也没看见那辆已经在这里停了两天一夜的自家车辆。
可是夏东阳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看见她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看到她失魂落魄地穿着单薄外衣,看到她孤孤单单地从山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原本在车里熬了将近六十个小时的男人刹那家精神起来,根本就连要披上外套都没意识到,就这么穿着薄薄皱皱的衬衫急冲冲地打开车门冲了出去!可是临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他却把扔在副驾驶上的毛料西装拿出来,甚至连车门都没来及关上,就快步走上前去迎那个失魂落魄的小女人……
可走上前去的时候,常年来面对夏初习惯摆出来的冷淡和厌恶让他最终还是把心里那着急担忧都压抑下去了。
夏东阳就像是个被上了发条的
机械,一切行动都有条有理有依有据。因为自己母亲去世的事情,他厌恶苏兰难为夏初,这对他来说才是正确的理所当然的做法。至于为什么要担心这个女孩,为什么要暗地里对她好,夏东阳因为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和解释,所以干脆也不屑让夏初知道。
因为她知道了,按照她的性格就必然会原谅,会感谢,甚至是因为感激而对他这个哥哥惟命是从。他不屑以这样的方法收服一个人,更不想让她承这份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所以哪怕背地里为她做了无数的事情,却也不肯让她知道。
夏东阳的性子向来偏执古怪得很。在他看来,要不要为一个人着想,要以什么样的方式为她着想,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跟被他照顾的对象半点关系也没有。
夏初显然没有注意到迎上来的高大男人,直到自己向前的路被他挡住,紧接着干爽温暖却带着烟草气的厚重大衣兜头兜脸地把她罩住,她才茫然抬头,然后就正巧撞进了男人那双同样挂着骇人血丝,却仍旧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
夏东阳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中似乎藏着好似担忧的情绪,此刻正无比复杂的看着她。
夏初迎着他的目光,鼻子一酸,胀痛难受的眼睛却已经流不出眼泪来。只一双哭肿了的眼睛,也同样复杂的看着他……
按理说,夏方岭当日做决定,夏东阳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可是此时此刻等在这里的人却从司机换成了他,这实在是让夏初意外。而且意外之余,在受了那样的委屈之后,乍一看见骨血亲人,还是忍不住的想宣泄那满腹的委屈难过和痛苦……
夏初挣扎了一下,终究敌不过心底那想找个肩膀靠一下的欲望……就这么试探着,迟疑着,慢慢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拽住男人的衣角,更加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胸膛,轻轻闭上眼……
再度开口,却愕然发现原本只是嘶哑难听的嗓子此刻根本就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喉咙疼的要命,任由她再如何努力,也只有微弱的气流摩擦而过,“哥……”
夏东阳微微皱眉,迟疑地伸出手去,环住她,慢慢把她拥进怀里,一如既往的冷淡严肃的声音把那说不清的心疼掩藏得滴水不漏,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问出这
个问题的时候,自己心里紧张得犹如擂鼓……
“爸交给你的事,做的怎么样?”
他很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可是也大概也只有夏东阳这样的男人,才会把一句明明是关心的话说得这样伤人。
夏初在他怀里震了一下,摇摇头,继而慢慢的推开他,漠然地往车里走。
车箱里,二话不说等她系好安全带就发动车子的夏东阳问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稳地开着车,“你见到他了?”
夏初点点头。几乎破碎的眸子里光满却一点点聚集起来,她侧过头,深深地看着自己旁边的男人,勾起嘴角,有点儿嘲讽的苦笑,“你早知道阿飞就是他了……对不对?”
夏东阳微微蹙眉,打着方向盘转过一个u型弯,没有回答。
夏初看着他的表情,疲惫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那沙哑得只剩下气流摩擦的声音听起来跟铁条剌在枯树上似的,像是异常枯燥无趣却又疼痛难忍的漫长折磨,“你早知道他是宁非,所以现在来这,就是为了要看我这副样子的么?又或者,你们觉得,因为我跟阿飞的事情,所以变成宁非的那个人也会对我另眼相看?还是说你们原本就是在迎合宁非来玩这场残忍游戏?”
她顿了顿,难过到已经不知崩溃了多少回的情绪,让她难以忍受的用疼痛欲裂的脑袋一下一下撞击后面椅背……单调而空洞的闷响中,夏东阳伸出去要去阻止她继续这么折腾自己的手臂,被她接下来的话钉在半空中,僵住……
“不管是什么,事情已经结束了。如果你只是想惩罚我擅自对一个男人动感情,那么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如果你们是为了陪宁非来玩这场游戏,现在我痛不欲生,你们看着也应该快乐了。如果只是要宁非对我另眼相看,那么很抱歉……我确实没能完成你们的任务。但是无论如何,现在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拜托你们,放过我吧……”
夏初面对夏东阳的时候虽然漠然得很,可是却从来不会说出这样作践自己的话。
所以说……骄傲如你,如今竟然被逼到了这样绝望的地步么……
夏东阳开着车,看着外面沉沉天幕的眸子,如这南方飘着雪花的深夜一样,深邃的寂寞中,有着晦涩难懂的隐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