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被剥离的一部分。
那是鲜血淋漓的一部分。
你永远无法知道我的痛。
曾经。
“陈公公？那名小哥哥呢？”自从回宫后, 她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那日在宫外见到的小哥哥。同她回宫的小哥哥，伤好不久后，就被陈公公派来的人给领走了。
“公主殿下, 你想和那名小哥做朋友？”一开始陈公公以为他的小祖宗, 只是把那名小男孩当成某样新鲜的玩具, 不过按她这一个月以来, 只要有空就会问起那名小男孩的下落。陈公公大胆地猜想, 也许公主是真的需要个伴。
“是啊，我想和他做朋友，永远的朋友。”她认真地强调, “陈公公，你快把他还给我吧！”
“嗯, 再过几天公主就可以见到他了。”陈公公不由地感叹, 那名男孩的命真的够硬, 虽然进宫后得到太医的调养，但身子骨本就弱的他在经历去势之后, 竟然还能顽强地活下来了。唉，一入宫门，深似海，自己的年纪也大了。希望他能代替自己陪在公主的身边吧！
时间回归当下。
圣德殿前，不偏不倚和兰皇后碰了个正着。真央压住心中的不悦, 看向喊住她的兰皇后。
“真央见过皇后娘娘。”按规矩, 她该是要主动对兰皇后行礼的。若不是兰皇后目前还未替父皇生下一儿半女, 否则天知道她会怎么折磨她和白英。
“你父皇已经服了药歇下, 你就不要再去打搅他了。”兰皇后盯住低着头的真央, 和她身后的小太监，“好好照顾白英, 太医说你父皇呀怕是要歇息好长一段时间。”
“是，真央知道。”尽管心中不服，但她清楚就算自己当面说出来，兰皇后也会阻挠她去见父皇。现在后宫的女主人是兰皇后，而不是她。
回到自己的沁水宫，真央遣退了侍女，闷闷地趴在床上。
“公主？”不管李玉华怎么喊她，她都不想搭理。
“公主，该用晚膳了。”不理。
“公主，该熄灯了。”还是不理。
见状，李玉华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公主，我们悄悄潜进圣德殿？”
“好！”她从床上坐起，笑眯眯地望着李玉华，“小李子你果然懂我！”
于是他只得认命地找来一套太监的衣服，领着乔装成太监的真央公主走向圣德殿。入夜的皇宫阴森森得教人倍感寒冷。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走在她的前面，她看着他的背影。
“小李子原来长这么高了。”她喃喃自语，记得几年前他还和她差不多高咧。
“公主？你说什么？”他放慢脚步，侧过身。
“没，没什么。”她慌忙摆摆手，“你尽管走你的。”
“嗯。”他颔首，唇角勾起一丝笑。她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怪不得白英总说小李子比她长得好看，宁可要他当皇姐。
也许是老天和他们过意不去，同一个地点，不同的时间，他们又遇到了相同的人。
圣德殿前，兰皇后领着她的一众太监，侍女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想要转身走开已经来不及，她只好硬着头皮同李玉华一起向兰皇后行礼。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
“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兰皇后冷声问道，眼神停在李玉华的脸上。几乎是第一眼，她就认出这名太监是跟在真央公主身边的。早前，她还是兰美人的时候，便听闻真央公主身边养了一个容貌清俊的小太监。一日在御花园，她远远地瞧见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和她身侧俊美非凡的小太监。片刻的惊喜，和如浪涌来的可惜。
“抬起头来。”兰皇后命道，“让本宫看看你的脸。”
真央一惊，以为兰皇后是发现她了，正欲抬起头来时，身前的李玉华率先抬头，回道：“是，皇后娘娘。”
“长得可真俊。”兰皇后端详着李玉华的脸，好一会儿，才不知是褒是贬地细叹道。近看，果然生得俊逸。这种人若是女人，一定是魅惑帝王的妖孽，若是男人，也定让无数女子趋之若鹜。好在他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
“谢娘娘夸奖。”李玉华不卑不亢地微微低首。
“如果哪天想来伺候本宫，淑仪殿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兰皇后温和地笑道。
“承蒙娘娘抬爱。”既不拒绝，也没有立即应下。李玉华语气淡然地应道。倒是他身后的她，听得极其不是滋味。敢情这兰皇后抢走父皇还不够，又把念头打到李玉华头上去了。
待到兰皇后领着一行人走远，她才忿忿地摘下头上的帽子，扔到地上泄愤似的踩了几脚。
“公主？”李玉华不解地望着她的反应。
“干嘛？你想去伺候兰皇后？”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去啊，现在就赶紧追上去！”
“奴才从未想过要去伺候别人。”面对她的怒火，他有些啼笑皆非。她该是清楚，从进宫那天起，他就是她的人。
她瞪着他：“没想过，不代表不会。你会背叛我？会离开我么？”
“不会。”他凝住她的眼睛，又补充道，“永远不会。”
“最好是真的。不然……”她顿了顿，表情认真地指着他的心口，“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吃掉。”
“好。”他按住她的手，更加贴近自己的胸膛。
别说是挖心，要杀要剐都随她！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哦。”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她才满意地露出笑容，转身走向圣德殿。
望着她纤细的身影，他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真央，他的真央，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对她有多认真。
曾经。
虽然陈公公和她保证，很快就能见到小哥哥。
但她还是没有忍住地悄悄溜出沁水宫。偌大的皇宫，她漫无目的地走着。
好在她不笨，看到那里身穿太监服最多的地方，一定能找到那名小哥哥。
记得回宫时，陈公公问过她的意思，要将小哥哥送到那里。
“小哥哥是男孩，让他当宫女实在不妥。”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自己身边除了宫女就是太监。若是这样的话……
她一捶手，笑道：“让小哥哥去当太监，他就会像陈公公你这样一直陪着我，对不对？”
“对是对……”但陈公公不知道该如何向这小祖宗解释，太监和一般男人不大一样。
“怎么了？不可以吗？你还是要把小哥哥赶出宫？”她泪眼巴巴地扯着陈公公的袖子，“不要，真央要小哥哥一直陪着我！”
“好好好，老奴知道了。”谁都敌不过真央公主的眼泪，陈公公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随即吩咐人将那名男孩送往内侍省。
所以现在小哥哥应该是呆在内侍省，她要去找他！
不知道一个月未见，他还记不记得她。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一处人好多的地方。
真的人好多，好多身穿宦官服的人进进出出。这时，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走进她的视线里。她认识这位老伯，是一名老太医。她曾在母后的寝宫里遇见过他，那时候母后得了很重的病，老太医尽了最后的力量也没能救活母后。父皇很伤心，坐在床沿拽着母后的手不放，她和白英就傻呆呆地站在床边，直到陈公公将他们带走。之后她再也没有看到过这名老太医。
原来父皇把他派到这里来了。
是不是这里也有人生病了？看老太医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
一个太监走到老太医神情，对他说：“新来有几个，血止不住，麻烦您去看看。”
“之前那个呢？伤口愈合得怎么样？”老太医提着药箱边走边问。
“还行吧，不过精神不太好，估计再过几天就能下床了。”过来接他的太监回道。
净身之痛每个太监都体验过，能不能挺过来还要看造化。大部分人都是抱着挺过来才能享受到荣华富贵的想法，能熬就熬过来。但月初新来的这个不太一样。老太医对他的印象还蛮深刻的，所以今个儿过来诊查，又特地向人问起。
“他还是一直喊着真央公主的名字？”老太医忍不住地问道。
“是啊，还是喊个不停。陈公公交代我们要好生照料他，说是以后要去伺候公主殿下的。”管事的太监回道，“夜里他痛得不能说话，才没有再喊。”
“他该不是恨死公主了？派这样的人去伺候公主，没有问题么？”老太医皱眉，提了提药箱。
管事的太监笑道：“我看不像是恨。只有喊公主名字的时候，他才看上去不那么痛。本来直呼主子名字是大不讳，但他若能靠着对公主的心意熬过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是啊，看他的造化吧！”老太医赞同地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躲在门柱后面的她，这才走了出来。
痛？是谁在痛？又是谁在喊她的名字？
是那个小哥哥吗？他生病了吗？所以才那么痛？
待到半刻钟后，老太医和先前的管事太监从房间里出来，她趁他们说话之际，溜进了半开的房门。
屋内的光线很暗，而且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床榻，当她看到床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的他时，忍不住地捂住嘴巴，止住惊呼声。
是小哥哥！不过他看起来好糟糕，果然是生病了。陈公公太坏了！都不告诉她这件事！还好她今天自己跑过来了！
“小哥哥……”她走近他，看着他睁开眼睛。
“真央？”他闭着眼睛，太医刚刚为他检查了伤口。他听到有脚步声，还以为是太医回来了。但没想到他竟然听到了她的声音。以为是幻觉，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趴在床边的小人儿。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但害怕什么似的，手又停在了半空中。
“是我，小哥哥。”她主动地握住他的手，“你很疼吗？哪里疼？”
“不疼了。”他摇摇头，“你怎么来了？”
“嗯，我来找你了，我这就带你走。”她才不要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黑乎乎的屋子里！
“好。”他反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他想告诉她，他一直在等她来，他知道她一定会来。所以他没有让自己被痛苦击倒。
“小哥哥。”她将他冰凉的手贴向自己的脸，“你叫什么名字？”她才想起，自己忘记问他的名字。
他想了想，苦涩地笑了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姓李。”他没有名字，他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爹。从小他就跟着娘讨生活，街坊邻居都喊他娘李氏。后来娘病死了，他一个人跑了出来。至于原来的名字，他早已不记得。
“那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她歪着头问，“嗯，取什么好呢？”
她凑近小脸，仔细端倪着他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洗去了泥泞的脸，清俊沉静，好似一块璞玉，洗尽铅华。小哥哥，长得真的好美……
“玉华，玉华，小哥哥，玉华这个名字，怎么样？”她有些得意地问他，水汪汪的大眼扑闪扑闪的。
“好。”他重重地点头。
从此刻起，他的名字就是玉华，李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