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府。
“兰皇后突然暴毙？”夏云涛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啧啧，一看就是被谋杀。”
坐在上座的风驰然皱皱眉，沉声道：“她喝的最后一碗燕窝粥, 已派人查过, 并没有被下毒。但御医说兰皇后的确是中了剧毒而亡。”
“这个简单。”夏云涛笑道, “你是不清楚江湖事。我记得有一些药物, 平日里对人体无任何伤害, 可一旦被触发，比如接触到某样东西之后，就会变成剧毒。我猜兰皇后就是被下了这种毒。”
“那下毒的人又会是谁呢？”风驰然意味深长道, “能接近兰皇后的没几个人。”
兰氏家族虽然已被一锅端，但朝中仍有不少余党。如果兰皇后死得不明不白, 只怕会闹得人心更加惶惶不安。
“怎么, 老皇帝把调查之事交给你了？”夏云涛呷了一口茶, “自从你从边境回来，要忙的事还可真多。”
风驰然哼道：“你们归叶宗不也有好多事么？怎么？”
“好多事？”夏云涛瞪大眼, “别说了，还不都是女人惹出来的。”
“听说你的大嫂，曾经是武林第一美女。”风驰然突然道，“你大哥娶了她，就麻烦事不断么？”
“第一美女？”夏云涛不以为然, “她根本就是一贱人。真不知道我大哥瞎了什么眼睛, 硬要娶她。”
“喂, 没有这样说自己大嫂的。”风驰然不赞同, “她好歹也是你的嫂子, 难怪你们兄弟关系不好。”
夏云涛耸耸肩，眸色不自觉转深：“如果他觉得那个女人好, 我不会打扰他们的清静。”
风驰然看看夏云涛，没再多说什么。
人人都有烦恼，人人都有在意的人和事，而且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曾经的他最想得到的是皇位，那么现在呢？
夜幕下的皇城，唯有烛影融融。
“你为什么要救本宫？”兰皇后虚弱地开口，盯住眼前目光清冷的人。
“奴才只是替娘娘不值。”李玉华优雅地低下腰，拱手道，“还请娘娘随奴才从密道出宫。”
“为什么？”兰皇后仍然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李玉华，“你不是真央的人吗？”
“请皇后娘娘随奴才出宫。”李玉华没有回答兰皇后的问题，反而重复道，“奴才已为娘娘准备好替换的尸体。请娘娘换上宫女的衣服，随奴才出宫。”
“李玉华，本宫看不懂你。”兰皇后皱起双眉，目光投向软塌上的宫女服。
“奴才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不过希望娘娘还是改改习惯，以后恐怕有段时间不能再自称本宫了。”李玉华微笑着提醒。
“我会回来的！”兰皇后恶狠狠地说道。
“奴才也会恭迎皇后的归来。”李玉华拱拱手，表情变得高深莫测。
他当然清楚兰氏家族的势力，不是一次灭门就能清剿的，不然老皇帝早就动手，而无需等到寿王归巢。
放兰皇后出宫，等于放虎归山。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有必要这么做。
真央，他的真央……
得不到就要毁掉，现在没有人来阻止他。
沁水宫。
夜半，她从噩梦中苏醒。
“小李子呢？”她四下不见他的身影，自从她质问他，兰皇后是不是为他所杀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糟。
她走到正厅，发现他正从外面回来。
“公主？”见到身著单薄的她，他露出微微讶异的神色。
“你去哪里了？”她看着他，“我到处找不到你。”
“奴才夜里睡不着，去外面走了走。”他避重就轻地回答，“公主怎么还没歇息，发了噩梦么？”
她摇摇头：“没有。”
“公主您的脸色并不好看。”他走上前，捧住她的脸，关心道。
“你知道原因的。”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奴才愚钝，不知公主……”下半句被堵在了唇边。她踮起脚尖，贴上他凉薄的唇。
许久，她松开他的唇，脸红地撇过头。
但他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公主，您真是越来越残忍了。”
“什么？”她转向他，不懂他为何这么说。
“如果您不爱奴才，就不要对奴才做出这种不合礼数的事。”语毕，他竟越过她，走出正厅。
“小李子！”她急急地追出去，从他身后抱住他，“不要离开我，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按住环在他腰间的她的手，他发出微微叹息：“公主，奴才不会离开你，奴才保证过。”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自称奴才，为什么还要这样说。上次是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错了。”她贴近他削瘦的后背，流下泪来。
“公主……”
“不要说话，不要让我生气，我真的好生气。我不要你这样对我，我才不是什么公主。我是真央，我只是真央啊！”她捶打着他的后背，“不要再喊我公主了！”
“那公主希望奴才喊你什么？真央么？真央？”李玉华转过身，一把将她拉近他。
“不……”她难过地挣脱开他，转身跑回卧房。
再度躺下的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卧房，而是在一个迷雾环绕的灵堂。
她奇怪地走近灵堂中间摆放的棺木，还没看清棺木里躺着的人，她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转身，冰冷的银刀，没入她的小腹，那张清俊脱尘的脸微笑地凝视着她……
她满脸泪痕地从梦中惊醒。
都是梦，全部的一切都是梦。她梦见李玉华杀了她！
“你醒了？”有声音从她耳边响起。
“寿王？！”她惊讶地捂住自己嘴，四下环顾了一圈，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
风驰然见真央醒了，便走到床前，俯下身，对上她迷茫的双眸。
“我这是在哪里？”头痛欲裂，她按住额头，看向风驰然。
“别院。”风驰然淡淡地回道，“你在宴会上喝醉了。”
“宴会？”什么宴会？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和我的婚宴。”说完，他贴近她，欲吻上她的唇……
“不要！”又一次从梦里醒来，她反应激烈地坐直身子。
“公主殿下？”陪寝的侍女们慌忙走上前，“公主殿下，你没事吧？”
她抚过汗湿的额发，摇了摇头：“这不是梦，我只是做了梦。”做了不止一个梦。
“公主受惊了，这儿不是梦，请您安心歇息吧！”侍女毕恭毕敬道。
不是梦了么？可为什么她还是感觉自己在梦里呢？
“小……李公公呢？”
“李公公一直在门外守着公主您。”侍女回道。
她顿了顿，又吩咐道：“你们都下去。让李公公进来……”
“遵命。”
门被从外面推开，李玉华走了进来。
望着他清俊的容貌，她突然感到心涩。
“公主殿下怎么了？”
“我做了噩梦。”她下了床，走到他面前，扑进他的怀里，“我梦到你杀了我。”还梦到寿王娶了她。
“……”他沉默地任她抱着。
“小李子，我不想束缚住你。或许我一直在做一件错事。”她不该将他带入宫中，这么多年，她不该自私地将他禁锢在身边。
“公主对奴才很好。”他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摩挲着她的长发，“奴才知足了。”
“不，我对你一点也不好。”她抬起脸，望进他清明的双眼里，“我不能再束缚你。”
“公主的意思是您不需要奴才了吗”李玉华冷淡地问道。
“不是的！我没有不需要你！”她怎么可能不需要他，只是她不想再看他痛苦，真的不想他痛苦。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嫁给寿王……
李玉华的手指，刷过她哭泣的小脸：“公主，我的公主，您好残酷。”
她不是不想让他痛苦，而是不想看到他痛苦。
“我喜欢你，小李子，我喜欢你！”她紧紧抱住他，“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任她抱着。
“对不起，小李子，对不起！”她哭着说着“对不起”，不停地说着，埋首在他的胸前，重复地说着“对不起”。
最后哭累了，是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抱上软榻。
“我的公主。”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他的声音，在她耳边静静响起——…
“我爱你。”
隔日。
“父皇？”当白英和父皇一起来到沁水宫时，她心头涌现出一丝奇怪。
“真央见过父皇，父皇金安。”虽然有些疑惑，她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老皇帝大手一扬，心情显然很好：“不必多礼了。真央啊，父皇今个儿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她更加不解地看向他们。
“寿王今晨进宫向你父皇请命来着。”老皇帝卖关子道。
“请命？他又要军队北征么？”战事不是已经被平定下来了么？
老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这次他要的可不是军队。”
“那他要什么？”
“他要你！”
她听到梦醒的声音。
寿王请旨，恳求圣上将真央公主下嫁于他。
一时间满朝文武，乃至整个京都，整个南国，都得知了这一“意外”的“喜讯”。
虽然圣上还没有马上宣旨，但真央公主与寿王的婚事基本上是八.九不离十地被敲定。
“小李子。”她站在他身后，凝望着他深沉的背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得开心，“小李子！本宫告诉你一件好消息噢！明个儿父皇就要在朝堂上宣旨……”
说下去，把这段话说下去，不能哭。她强忍住眼角的泪花，继续笑道：“父皇要宣旨将本宫许配给寿王！小李子，赶快恭喜本宫吧！”
“奴才恭喜公主殿下，未来的寿王妃。”他没有回过头，如此恭敬地说道，一如她希望得到的他的祝福。
然后他慢慢走远，直至不见。
她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要结束了，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