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觉对这个姐姐是一百二十个心思的尊敬,所以虽然捧着军刀爱不释手,但是听到秀云的声音,还是很快转过身来,结果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老姐姐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似乎有些愠怒。
然后他才看发现吴畏正在一边呆呆的看着秀云出神,若是被林妹妹看见了,多半要叫上一声“呆头鹅”。
据某个大神说,所有小舅子眼中,都有一帮窥伺自己美貌姐姐的无耻之徒。
不过溥觉这小子不是无上神君转世,没有那么细的心思,发现吴畏失态,第一个反应不是生气,反倒能些欢喜。
他身份特殊,认识不少京中贵人,其中不乏位高权重之辈,不过要说心里真正佩服的人只有两个。
第一个当然是自己的姐姐,这个是二十几年潜移默化下来的结果,往弗洛伊德那边靠就叫心理‘阴’影,估计这辈子也摆脱不了。
第二个人就是吴畏了。说来也好笑,溥觉不怎么会看人,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佩服吴畏还是因为当日吴畏被抓进巡警局,他去向秀云求助。秀云赞叹了吴畏两句,就让溥觉记住了。
后来吴畏只身大闹巡警局,什么事都没有又放出来。溥觉刻意结‘交’,听说了一些吴畏的往事,对他就更加钦佩。
两个人‘交’往多了,溥觉就觉得吴畏这人待人诚恳,大有豪情,很投自己的脾气。
这次吴畏血战辽阳,消息传回京城,溥觉没少和人吹嘘这个吴畏就是自己的好兄弟,说得多了,自己都觉得俩人是亲兄弟一样的‘交’情,吴畏的光荣战绩,自己也与有荣焉。
所以这时看到吴畏对着自己的姐姐发呆,他想到的不是先把这个好‘色’之徒打出去,反倒立刻觉得这两个人很是般配。
秀云刚才听珠儿说溥觉带了个朋友回来,还拿了一把样子很吓人的刀,心里不放心,这才匆匆赶过来察看。
没想到弟弟的这个朋友如此无礼,居然盯着她看起来没完,顿时就心生怒气。
她虽然是皇室血脉,但是家道中落,弟弟少年时又不成器,少不了抛头‘露’面,所以被吴畏盯着猛看,也不会像普通人家的小姐那样惊慌失措,咳了一声,淡淡说道:“老四,这是你哪位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
她一开口说话,吴畏立刻就惊醒过来,连忙转过头去,心想自己又不是没见过美‘女’,至于这样失态吗?
其实这个就是环境场地的因素了。吴畏刚喝完了酒,自制力没有平时足,心里对男‘女’大防又没什么概念,看到美‘女’当然要多看几眼。
这时候北京城里还没有电网,普通人家都点油灯,所谓灯下看美人,更增三分姿‘色’,秀云本来就生得很好,现在看来,那就是十足十的美‘女’了。
更何况秀云是吴畏在这时代近距离接触到的第一位古典美人,还要更增几分魅力。
这几样原因凑在一起,吴畏看直了眼睛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吴畏听出秀云话里的怒意,自己又有错在先,也就没敢搭茬。
还是溥觉笑道:“姐,这个朋友你可一定听说过,他就是那个血战辽阳的吴畏啊。那次他被巡警局抓进去,还是你教给我的主意,去给铁良铁大人送信,让他给王建林写了个条子呢?”
这句话一出来,在场两个人都有些吃惊。
吴畏没想到当初自己被抓进巡警局,溥觉这边曾经求到铁良那里去,那是宗人党的首脑,和这个家伙粘上关系可不太妙,自己宁可在牢里多蹲几天,也不能承他这个情。
秀云则是没想到这个显得有些急‘色’的青年人居然就是现在名满华夏的辽阳战役指挥官。
而且溥觉刚才说的话,虽然的确是事实,但是听起来却不对,倒好像自己在很早已经就开始对吴畏另眼相看了。
不管心里怎么不情愿,吴畏知道溥觉在这种事情上不会骗自己,连忙转回身向秀云道谢,只是却不敢再盯着秀云看。
秀云听说这个人就是吴畏,倒是好好打量了几眼,发现这青年身姿‘挺’拔,面‘色’白净,居然生了一副好相貌,刚才心中的怒气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说要和‘女’人打‘交’道,脸是很重要的,如果吴畏生得贼眉鼠眼,恐怕现在已经被秀去郡主赶出‘门’去了。
听吴畏向自己道谢,秀云忙道不敢,然后吩咐珠儿去沏茶来。
按溥觉的意思,这时候沏什么茶啊,吴畏回来,自然应该把酒言欢,不过真是喝起酒来,姐姐就不好留在这里了,所以也只好忍着酒虫陪绑。
这时代可没有晚婚晚育的说法,秀云二十三四还待字闺中,已经算是大龄剩‘女’,街坊里巷不乏飞短流长。
不过秀云一向自视甚高,心想难得自己满腹才华,当然不甘心嫁个碌碌无为之辈相夫教子,所以慢慢就蹉跎了年华。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想过自己这一生只怕要独守青灯,只是不肯草草找个人嫁了。
现在既然对吴畏起了好感,就不免动了心思,自己坐了主位,又请吴畏坐了,开口问道:“吴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畏总算是见过世面的,这个时候已经定下神来,把秀云的问题一一回答了。
秀云听说溥觉手里的战刀就是日军一个联队长自杀的用刀,心里不禁有些害怕,向溥觉说道:“这种凶器,你拿来干什么?”
这句话溥觉就不爱听了,他把刀身往鞘中一‘插’,还拿布片包好,笑道:“老姐不喜欢,我拿回巡防营再看也一样,这东西进了我的手里,可断断不能再还给他了。”
吴畏也笑,他和秀云的观点不同,对这柄刀的看法却并无不同,摇头说道:“中日本是宿敌,国家要发展,这个卧榻之旁的敌人一定要打下去,等我带兵杀上日本列岛,就是天皇的佩刀也可以拿来砍瓜切菜,区区一个联队长的刀,看看就好,也不值当珍惜。”
溥觉听吴畏用这种淡淡的口气来说豪言壮语,居然觉得理所当然,相信吴畏一定能够做到,点头说道:“吴兄说得对,到时候兄弟我也要和你一起打上日本去。”
吴畏笑了一下,就没有接这句话。
国防军对满人向来提防,普通满人从军,能升到校官就已经不错了,像三十一师这样老满人底子的部队,立了大功之后立刻就被总参肢解,这才导致部队战斗力大降,在旅顺被日军逐一击破。
像溥觉这样的皇族血脉,养在巡防营里当个五族共和的牌位就是了,他想上前线带兵,那还不如指望乌克兰民主呢。
毕竟天‘色’已晚,秀云也不好和吴畏长谈,于是喝了半杯茶,就告辞离开,却吩咐珠儿给两位爷们准备酒菜。
临行时,秀云向吴畏深深福了一福,吓了吴畏一跳,他不知道这时代男‘女’之间的礼节是怎么样的,顿时‘弄’得手足无措。
好在秀云施礼极快,一福之后立刻站了起来,向吴畏笑道:“吴兄不必在意,这一福是谢你在辽阳血战,不但保境安民,还保护了我家祖宗陵寝。只是我这等子孙不孝,也没别的能力,只好一福了事,倒让吴畏见笑了。”
吴畏这才想起来她爱新觉罗家的两个大头子就葬在奉天,虽然说日本人占了奉天未必能像孙殿英干得那么热闹,毕竟对于秀云来说是个变数,这一谢自己倒是受之无愧。
于是他立正向秀云敬了个军礼,回答道:“既然五族共和,华夏各族就是一家,驱逐外侮,保家卫国,何分彼此?”
秀云一笑,轻声说道:“吴兄言谈之中大有豪情,无怪能作出那样一首诗来。”
吴畏一愣,心说自己抄的诗都传到她这里来了?
秀云也不再和他说话,转身告辞离开,回西厢房去了。
姐姐一走,溥觉顿时就感觉心清气爽,连腰杆都比刚才直了三分,拉着吴畏坐回到桌子边上,大声招呼珠儿快拿酒来。
珠儿捧了一坛酒费力的走了过来,一面低声埋怨道:“四爷,小姐说只饮酒伤身,一定要先吃菜才行。现在厨房的火头没上来,你先等一会。”
溥觉这才想起来珠儿年幼体弱,让她搬酒确实吃力。
他在家里也不摆什么大爷派头,连忙抢上去接过酒坛,摆手说道:“刚吃过晚饭,肚子里都是饭菜,哪里就会伤身了?你也不要炒什么菜了,把那卤‘肉’切一盘出来就行。”
珠儿迟疑道:“只吃冷食不好吧。”
溥觉连忙笑道:“有什么不好,四爷我最喜欢珠儿做的卤‘肉’了,用这个下酒最好,四爷我可以千杯不醉。”
听了溥觉的夸奖,珠儿立刻就高兴起来,飞跑着切卤‘肉’去了。
吴畏和溥觉一起坐下,正找碗准备开喝,就听到西厢里叮咚一声琴响,然后听到秀云的声音低低唱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古来几人还。”
琴声悠悠,曲声婉转,衬着这夜‘色’冰凉如水,吴畏酒未入口,竟然人已经先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