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下确实躺着一个人,赵明月他们找到求救人的时候,一起沉默不言语。
那人却似看到了希望,恳切说道:“几位公子救救我,我必有重谢……”
赵明月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其实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因为他只剩下了上半身,下半截身体血肉模糊,一截腿骨拖了一路,血肉已经冻硬了。
伤者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如此年轻的生命却受到这样的摧残,让人不忍直视。明月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了他下半身,遮蔽了他惨不忍睹的身躯,低声问:
“你还有其他伙伴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一个人?”那人青灰色的脸一阵抽搐,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我不是一个人,只是其他人都死了……不过,这下真的只是我一个人了……所以请你们救救我,我们辛桑一族一定会报答你们……”
“辛桑?”傅若水大惊失色,“你们辛桑还有人?”
“我可能是最后一个了……我不能死啊……我要杀了那些鸟人……”
这是非常严肃的话题,但明月还是很想问一句“什么鸟人”?
“那些鸟人……”年轻的男子抬起手,指向四周的悬崖峭壁。
明月回头看过去。
恍惚看到几个红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峭壁之上,隐没之前能看到一双红色的翅膀。
那男子抬起的手颓然放下,眼睛瞪着悬崖峭壁死不瞑目。
这世上每一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生死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大地之下,山谷之中,火焰之内都藏着白骨。
赵明月嘴唇轻动念了一段往生咒,然后合上那男子的眼睛。
傅若水看着明月平静的表情,忽而觉得这个小小的少年身上有种广阔的心怀,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到这个少年就觉得可信。
不是因为她亲切,而是觉得这人像川流,自顾流淌看似无情,却不会吝啬有人饮用她江川的水,也不介意并能承载千帆。
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明月是否也是这样,但傅若水心中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傅若水说:“辛桑据说是幻雪山神脚下的土著,两百年前这族人人丁兴旺,非常富足。也因兵强马壮十分专治野蛮,也许是因为太多的屠戮,这族人受到了天谴,两百年内几千个族人,上万辛桑人分支被赶尽杀绝所剩无几……”
“很多辛桑人为了摆脱命运,请过阴阳师护法,也试图隐姓埋名生活,但没人能逃脱命运。据说屠杀他们的是红翅天神。只是据说一百年前已经灭绝的辛桑人,没想到还能在此遇见最后一个。”
“红翅天神?”夜十挑眉想了想,“哪来这样的神籍?山寨版还是就是那些鸟人?”
这也是明月想知道的,她弯腰捡起那男子身边的包袱。
包袱里是一些符篆、法器、手札还有册书。
赵明月打开书册,里边画着各式各样的“鸟人图”。
明月说:“模样跟姑获鸟有些相似。”
她给夜十看。
夜十看了一眼:“修罗中的一种。”看明月看他他接着又说,“俗名修罗鸟,前身通常是吊死鬼,因某种心愿吊死的尸体上衍生出一对翅膀,变成能飞行的修罗。看来这辛桑人不是被天谴,而是被修罗复仇。”
赵明月闻言一页一页翻开书册,上边画的修罗鸟模样是,人身,背后有一对类似蝙蝠的红色肉翼,有手如爪,五指锋利,双腿修长,脚掌如鹰爪。
书册里又单独描绘了修罗鸟的脸部,画工实在有些粗糙,但能看出特征,人面之上大嘴开到耳朵下,牙齿如同齿轮尖锐锋利。
册子里画的不仅是一只修罗鸟,大概是辛桑人所见过的全部品种。
赵明月继续翻开包袱,又翻到了一个布袋,将布袋打开,里边是一些拓本跟描本。拓本大概是从碑文或哪儿泼了墨汁用宣纸印出来,黑不溜秋难以分辨。
这些资料都太模糊粗糙了。
赵明月吸了吸鼻子,有些冷。
傅若水见状:“你把斗篷给了具尸体,现在知道冻了吧?”
赵明月搓了搓鼻子对傅若水笑:“没事。”
“还笑。”傅若水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夜十本来就不怎么怕冷,他身上穿的也不多,看明月有些哆嗦就道:“回去慢慢研究,天就快黑了,等会儿指不定红翅天神就要来谴我们了。”
他说的有几分玩笑的意味,傅若水听得有些瘆的慌,环视四周,白雪被暮色笼罩显得阴森:“我也觉得得赶紧回去!”
“**不过凡俗之物,没工具也就不埋了。”赵明月对着尸体说完,将斗篷往上拉把那具半截的尸体完全覆盖,“包袱借用一下,你安息吧。”
跟尸体道别,三人摸黑下山。
天越走越黑,明月忍不住道:“这里的夜晚也太黑了吧?”
夜十举着火把走在前头:“你不知道这儿没月亮也没星星?”
赵明月:“这辛桑人、修罗鸟还有天上的月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变故,会不会这些东西之间有关联?”
傅若水:“有阴阳师研究过,即便推出辛桑人与你们说的修罗鸟有关联,但跟天上的月亮就找不到关系了。”
“月亮是不可能会凭空消失。”她可是来自有人登陆过月球的时代,“看不见月亮的理由只会是因为视线被遮蔽。”
傅若水:“是有人说在银川上空有一个巨大的结界,但如此大规模的结界,除非是天上仙所设的仙障,否则就只能相信是天狗吃了银川上空的月亮。”
银川上空的月亮被吃了,其他地方还有月亮?
傅若水清脆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十分悦耳:“很多阴阳师尝试去打破过这个结界,快两百年了,没人能寻找得根源灭其根本,而且,月亮消失对人也没其他害处,阴阳师就只能作罢了哎呀……”
傅若水踩滑了一脚险些摔倒,明月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说话也要看着路啊。”天实在太黑了,明月不得不牵着她缓慢下山。
明月的手不大,手心还都是纱布,但露出的手指很暖和,傅若水都不知道方才还哆嗦流鼻涕的人,行走了一段时间后身上就暖和手也暖和了。
大概这就是男孩与女孩不同的地方……
男孩?
对啊,赵明月即便还小但也是个男孩儿,她也大不了他几岁,想着就害臊地要挣脱她的手,脚下又是一滑……
这会儿她没挣脱反而被明月拉得更紧。
赵明月没有自觉,更没能体会傅若水为妙的心里,只跟夜十说:“如果说月亮的消失跟修罗鸟有关,怎么能说这结界的设置对人无害?”
修罗鸟可是害人命的。
即便如此,夜十也没怎么在意:“能设置如此繁复庞大结界的人,必然法力强大,但他却隐匿得如此的好,显然也担心被人发现,所以这个结界对他而言应该非常重要。”
明月赞同点头。
傅若水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大多放在赵明月握着的手上,这小子到底是故意占她便宜还是在帮她而已?怎么拉着她的手还不放开了?
看明月如此心无旁骛地跟夜十言论,看起来也不像心有邪念。
突然又想起在银川驿馆地下室,明月从她怀里掏了手帕,她出手就甩了他一嘴巴子,此时想起来更多是逗趣,她不觉笑出声来。
“怎么了?”明月不知她为何发笑。
她居然笑出声来了?连忙摇头:“没,没什么,快看,能看见灯火了。”好在准备到了,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胡乱游走的心思。
几人加快步伐回到无月客栈。
楚子晏与蒙律等人站在客栈的屋檐之下,看着他们走近。
季泽希已经迎上去:“师妹,你们怎么这么晚?”自然又低头看师妹与明月牵着的手,目光一顿。
傅若水连忙挣脱明月:“我,我们下山的时候遇见了一些事,所以晚了!”
她脸红得发烫,清了清嗓子说:“我又累又饿,师兄快去给我买吃的!”
说完丢下明月与夜十疾步冲入客栈。
明月也疾步往客栈走,小白狐狸跑到了她脚边绕了一圈,她低头看了看它没停下脚步笔直走向楚子晏:“这么冷,公子怎么在外边等着?”
楚子晏说:“回来就好,快进来吃饭。”
说完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朝室内走了进去。
夜十熄灭了火把,跟赵明月同桌吃饭。两人确实饿了,埋头大快朵颐,吃得风生水起。
夜十吃得快,第二碗饭下肚,明月盛了第二碗,不过已经不那么饿了,身上也暖和了,速度也慢了下来,就一边吃着一边问夜十:“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修罗鸟是为了报复辛桑人,那辛桑人没了是不是就结束?”
夜十满嘴的食物,嚼了几下道:“人在生前贪嗔痴,死后依然还是贪得无厌……”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楚子晏远远坐着看。
明月说着吃着还从一旁的包袱里拿了东西出来翻看,又跟夜十说:“这画像忒么逼真了。”
夜十看一眼那画册,两人吃吃笑着,夜十逗趣问:“有没让你想到通缉令上的肖像画……”
明月顿时哈哈大笑:“只能说古代人脑洞比较大,抓人全凭想象力。”说到这个明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这手机怎么回事?”
“原来在你手里啊?”夜十只看了一眼,继续吃饭。
“是在我这儿,不过这手机里乌漆墨黑的是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