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饮一壶茶】
离别的时刻,总是来得很快。
又过了三两日,狗戴胜张罗好了离宗的仪式,独自来找不二。
从不二而言,自他到了西北,两个人交道打了不少。交心相谈,却没有一回。
不二只记得他走到哪里,都要一边背着一只手,另一边拎着个黑漆漆的茶壶。有杯用杯喝,没杯用嘴吹。
每次去南陇城办事,回来屋里便多出几个茶罐子。
视茶如命,想必他的大道多半也与茶道有关。
这次,他又拎着一个茶壶进了门。
微驼着背,走的很慢——不二尚且记得,自己刚来西北,狗戴胜来接苦舟院众人的时候,他的背直的很,人也精神的很。
不知不觉地,也就驼起来了。
人也显得老了不少,又明显泛出一些疲惫的神色。
茶壶提在右手上,半高不高的,壶嘴冒着虚白的热气,想来是刚冲的一泡。
不二曾听他讲过,不同的茶,经泡程度也不同。最好喝的泡数也大都不同。
比如,几种常见的茶叶,万仙山绿茶可以三四泡、滇北红灵四五泡、黑龙火茶六七泡。
而每一种茶,代表的心境和情绪也大不相同。有悠然,自得,有豪迈,高昂,有颓废,低落,等等不一。
不知这一回,他壶里头装得是哪一种。
不二抬头看狗戴胜,忽然有余心打量起来——他穿着云隐宗一身青灰色的道袍,许是因为年头太久的缘故,下摆,臀后,袖口,领子,这些经常摩擦的地方都有些发白发灰。
袖口和领口上云隐宗的标志——一朵形容飘逸的白色云彩,也快要磨得边角不见。
叫人不敢相信,眼前穿着朴素的男子,是一个中等宗门的传功长老。
他缓步走进门,看了不二一眼,看见他先进虚弱颓老的模样,显然吃了一惊。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半晌,叹了口气,又合上了。
低头继续走了进来。
不二从床头起身相迎,他摆了摆手,示意不二坐下,自己坐到不二的对面。
两个人中间放了一个小方几。
狗戴胜从袖子里摸了一会儿,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
最后,竟掏出两个描画精致细腻的陶杯来,一人手边放了一个。
接着,便闷声不说话,一个劲儿地给杯子倒茶,又指着杯子,示意不二陪他喝着。
听过喝闷酒的,却未曾听过喝闷茶。不二心里想着,又有些好奇,他来找自己究竟为了什么。
却也故意不去问他。
两个人喝了好一会儿闷茶。
壶里快见半,茶也有些凉了,他才一边给二人各甄一杯,一边将离宗仪式相关大抵告诉不二,又与不二说道:
“我平素爱喝茶,也从里面喝出些门道来。”
又一口入唇,面上还显着回味之色,缓缓说道:“有人跟我讲过,人生如茶,初品识面,深品铭心。我却说,人亦如茶,有的甘醇,有的清爽,有的浓烈,有的香甜,也有粗制滥造,淡而无味者,也有酸涩苦闷,焦烟霉晦馊绝者……”
喋喋不休说着,说到粗制滥造端了一脸不屑;说到酸涩苦闷,眼神里的黯然一晃而过。
说到“焦烟霉晦馊绝者”,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久久不言。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竟然有些发红:“嗨,我又扯远了,还是不说的好。”
说着,抬头看不二:“我自小便在云隐宗长大,能走到今日的修为,全凭宗门给的造化,也一直能盼着咱们云隐宗能一点一点好起来。谁能想到,这几年尽是一些糟心的事。”
“有人说你是灾星霉神,专来给本宗降灾的。”
他说着,重重冷哼一声,忽然瞧向院中某处,目光闪烁,“要我说,是本宗有大晦气,连累你才对。你走了也好,往后的糟心事也少看一些,少经历一些,免得牵连。”
他说着,不免想起不二初来西北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想那时他悠悠喝着茶,好说歹说劝了不二去碾冰院做队长。
几年的时间晃眼便过去了,连影子都没留下,叫人做个反应都来不及。
一世也是如此,呼吸之间,行走之间,睁眼闭眼之间,就匆匆过去了。
人所经历者,无有不迅捷者,无有不过去者。
把心态放得好好的,日子总会过去的。
他似放风筝一般,在心里头感慨了几句,又拍了拍不二的肩膀,双目深深瞧着他,
“我会看面相,你是有大气运的人,离开云隐宗,往后一定越来越好。但本宗怕是要走上下坡路咯……”
不二宽抚他:“本宗去了大威营,有掌门师叔领路,只会一天比一天好,一年比一年好,早晚风光……”
“你不懂,你不懂啊,”狗戴胜摇头打断了他,忽然又说道,
“不二,倘有一日,你成了宏然界顶天立地的大人物,看见我云隐宗落难的时候,若只是举手之劳便能相救的事情,还请看在师门授业的情分上,搭一把手……”
说完,举起茶壶往肚子里灌了一些。
又眼巴巴地瞧着不二。
见不二郑重点了点头,他仿佛才放心下来。
又举起茶壶倒灌。
茶水烫呼呼地冒着热气儿。
他也浑然不顾,饮之如甘如露。
一壶茶顷刻间倒了个干净,他才勉勉强强站起来。
竟如同吃醉一场大酒,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嘴里呢喃着:
“人生如好梦,梦醒踏上黄泉路。谁问身后事?笑饮一壶茶,管它风晴雨雾……”
(二)【明湘为何留】
隔一日,魏不二的离宗典礼就在云隐宗驻地举行。
典礼前的晚上,碾冰院的几个姑娘专门找到李青云,将几人想留在降世营的想法告诉了他。
谁也不晓得李青云是如何打算的,竟然答应了她们。同意保留她们的宗籍,人可以继续跟着魏不二。
谁能想到会这样顺利呢?
叫几个姑娘满心欢喜,连连道谢。
李青云则叮嘱她们不论在哪儿,都要勤加修炼,正身正己,一心向道,弘扬正气,莫要贪玩丧志,莫要荒废年华,莫要叫云隐宗失了光彩,云云。
典礼当天,因李青云的嘱咐,狗戴胜并未给碾冰院的姑娘们安排活计。
但大概是卯时出头的时候,刘明湘就提早醒来了——也许是这几日事情太多,叫她总睡不踏实。
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在想,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魏师兄留在降世营。
她原先的想法很简单,姐妹们都留下来了,自己理所应当留下来。
却从未考虑过留下来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好还是不好。
她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一点想法的人。
随波逐流,随风摆弄,随便怎么都好。
不像碾冰院其他几个,每个人都十分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比如,唐仙为的是活下来。
用她的话来讲,留在云隐宗固然意味着更多的资源。
但眼下是在西北,是大战将起的时分。
活下来才是头等大事。
跟着魏不二待在降世营,一定比跟着云隐宗去大威营,更容易活下来——因为魏不二是李云憬的徒弟。
只需他往上递一句话,顺带嘴的事情,把几个姑娘安排在后勤保障的岗位里,那与去前线比就是生死两重天。
此外,她多半也不想再见到沈贤了。
再比如,李苒。她讨厌云隐宗,讨厌掌门、长老和几位院主,只想跟着魏不二。
楚月,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坚持要留下来。但她从来都是最有主意的。
魏不二能同意几人留下来,也是楚月的功劳。
“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在清晨迷离半醒的时分,在将要与云隐宗师兄弟们道别的前夕,刘明湘的脑子里忽然开始模模糊糊地思考起这件事来。
(三)【易萱的隐秘】
刘明湘从屋里走出来,天还未见亮。
空气中传来了浓郁的檀香味,是那种平常祭祀用的香,温润、醇和,又极有穿透力——墙是挡不住的,她在屋子里就闻到了一些。
再看院子里,易萱已经走出来了,双手撑在一处墙角,低着头,捂着嘴,不知在干什么。
“早啊!”她招了招手,冲易萱打招呼。
易萱转过身来,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应付地嗯了一声。
又捂住鼻子,皱着眉头,似乎对到处弥漫的檀香很有意见,匆匆返回了屋子。
很显然,她在掩饰着什么。
刘明湘已经知道真相——她的镇海兽【居易】极为敏感地觉察到了易萱身上的异样,也明白她坚决不肯离开的理由。
这让刘明湘一度极为困扰,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又有点埋怨自己的镇海兽,平日里啥用都没有,却偏偏让自己知道这么隐秘的事。
叫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一番痛苦的挣扎过后,她到底保持了沉默。
“这样难堪的事,还是她自己来说,比较好一些吧。”她心里想着。
走出碾冰院,外面的院子里已经很热闹了。
宗里的师兄弟们在布置魏不二离宗仪式的场地。
鲜花,红毯,桌椅,红布,祭祀灵果,供香,祖宗们的排位……
在檀香四溢的院子里,大家忙乱着,有条不紊地布置着。
刘明湘举头四望,感觉自己走到了某位姑娘出嫁的喜场里。
她恍然有些失神——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但娘却说她太笨,没人会要她,还是努力修行的好。
又忽地回过神来——虽然场面热闹、忙碌,但其实院子里的气氛却有些沉重,每个人脸上都是严肃的神情,不大像喜事。
这或许是因为把有功之臣请出宗外,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又或许,是马上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师兄弟们对未来都没个谱。
想想也是啊。
过了今天,云隐宗就要整个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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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大威营去。
离开这个熟悉的、亲切的、温暖的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多难受啊。
在西北服役最久的马师兄,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十多年了。
他已经九十多岁,最多还能活个二三十年,早就够了退役的年限,但因为在这里呆出了感情,舍不得走了,不必到前线,每天打理院中的杂务,照顾受伤或者调养的师兄弟们。
他原想在院子里养老送终的。
但现在,这个愿望显然没法儿实现了。听人说,他已经跟掌门提出来,要回云隐山本宗养老去了。
刘明湘忽然有一点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离开了。
(四)【大道看长远】
“刘师妹,你过来一下!”
有人在喊她。
她扭头瞧去,原来是酒仙院的杜文广师兄——他正安排几个酒仙院弟子摆弄酒坛子。
“杜师兄?”
杜文广冲她招了招手,唤到跟前来。
刘明湘走过去,闻见他身上有一股刺鼻的酒味,从道服上传来的,仿佛道服也喝了酒。
“听说你们几个打算留下来?”他问道。
刘明湘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点了点头。
“唐仙也要留下来?”
刘明湘嗯了一声,才注意到他眼睛里也红红的。
忽然想到杜文广一直喜欢唐仙来着,以后怕是没希望了。
沈贤呢?这个时候,沈贤是不是也会去找唐仙,试着说服她。但唐仙多半不会答应吧。
“唉,魏不二是李大帅的人,你们几个跟着他也好。不像我等,今天看不到明天。”
杜文广脸上有些落寞和萧索的神色。
刘明湘默不作声,心里却想着,以后的事情谁能说清楚啊。真的打起仗来,还不是说没就没了。唐仙她们想的倒是挺好,但魏师兄势单力薄的,就算李大帅看重,又能怎么样。
一会儿,她主动凑过去,向分配任务的师兄领了一份摆弄盆花的活计。
见刘明湘来了,云隐宗平日脸熟的师兄弟们有不少过来跟她打招呼。
原先惯常的日子里,大家就那般温温吞吞处着。
到了分别的时刻,反而有种别样又奇妙的感觉。
又说起魏不二,几个人私下里咕囔着,说魏不二修为高,战力强,真是云隐宗同批弟子里的佼佼者。
有人还拿已故的贾海子作比较,更令人唏嘘不已。
可见修行路好比长途跋涉,起步早的,不一定走的长远。天赋好的,又不一定活得久。
也有说魏不二本不该走的,或说是被上宗强行逼走的。
有义愤填膺胆大的,悄悄说云隐宗积弱无能,才至到处被人欺凌,云云。
这人说到一半,当然被一起说话的师兄弟喝住:
“这是咱们该说的话么?”
于是,话头止住。
大家又开始说起一些相互鼓劲儿的话,什么去了大威营就会好起来,有李掌门引路,本宗迟早要发达的,云云。
忙忙碌碌一晌午,终于快到良辰吉时。
“差不多了,”
复兴院小队队长齐鸣招呼众人:“排队排队!”
院主和长老们尚未现身。
一众弟子像蚂蚁寻巢一般穿来穿去,很快找到了位置,整整齐齐排队站好。
刘明湘忽然听见身旁一位来自本山合规院的弟子低声嘀咕:“我想起来了,数年前贾师弟的拜师典礼不也就是这个时辰么?真是晦气啊……”
“嘘……”有人打断了他,“讨人嫌么?”
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却不说话,想起宗里流传许久的关于魏不二和贾海子的故事,心里唏嘘着。
(五)【离别的时刻】
仪式办得殊为郑重气派。
云隐宗掌门以下,传功、执法二位长老,各院院主,除了已经逃入蛮荒的黄宗裳,皆尽出席。
云隐宗本山所有通灵境弟子,西北全体服役到场。
大家都穿着庄重的道袍,静悄悄地站在院子里。
狗戴胜主持仪式。手里不见了茶壶,这也平常罕见的情形。
李青云对着不二,对着到场弟子,讲了好长的一番话。
他将不二的心性品质好生夸了一番,又细细讲了他入宗以来的事迹,为宗门的贡献,傀蜮勇夺魁,西南得灵脉,西北悍杀敌,诸如此类。
话锋一转,又将不二这次离宗表述为常元宗的要求,源于李大帅的亲睐。
云隐宗上下虽万般不舍,但为了不二的大道前程,也只好忍痛割爱。
末了,又祝不二大鹏展翅,前程远大。还说云隐宗的大门永远为不二敞开,修行之余常回家看看,等等。
大致是这些意思。
但李青云说的时候,用心用情,语重心长,不舍之情,离别之悲,溢于言表。叫刘明湘听得胸口发闷,怪难过的。
抬头看四周,众位师兄弟脸上的神情也个个死气沉沉的。
小宗门的悲哀,在这一刻无限放大。
李青云讲完了,便由狗戴胜主持,上香,祭拜,起誓,签书,按印,诸般流程走罢。
刘明湘眼看着魏不二与众人拱手话别,就仿佛友人之间的某种永别。
“再见了,云隐宗。”
“再见了,师兄弟们。”
“再见了,我在西北一半的故事。”她心里想着。
因为明日还将迁营,又是大战将起的时刻,便将本该有的宴席取消了。
随着狗戴胜一声散场罢,人们渐渐散去,院子里渐渐空了。
刘明湘却没有回去,站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回想方才的画面。
她心里不禁想到,魏师兄来到云隐宗时,不过一个小小的扫院杂役,无人理无人管无人问。
离开的时候,能有这等声势和气派,有这么多人遗憾、抱屈,不得不叫人感慨。
又忽然想到,对于浩瀚的宏然界而言,云隐宗何尝不是一个小小的杂役。
它也在挣扎,也在努力,也在力争上游。
只不过时运不济,一时沉沦在谷底而已。
看了今日的离别仪式,刘明湘不禁暗自祈祷,又深深笃信:
老天不负有心人,有朝一日,云隐宗一定会把这些霉运甩得远远的,吉祥如意,万事亨通,与魏师兄一样苦尽甘来。
会的。这一天回来的。
而她自己,也在散场的前一刻,恍然间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
(六)【讨天的吉利】
典礼后的第二日,便是元贞选定的迁营吉日。
云隐宗上下彻夜未眠。
李青云与云隐宗一众长老弟子前一日就将需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到了储物袋中。
天还未亮的时候,所有人都聚到了院子中央。
排了几列,神情肃穆地望着东方的天空。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淅淅沥沥的,到此刻还未止歇。
随着天色渐渐泛亮,这雨反倒越下越大,仿佛看不见尽头。
众人撑起法力护罩,雨水稀里哗啦落在罩壁上,溅起毛毛一片水雾,像在众人头顶长起了透明的草。
“这雨只怕没头了,”
狗戴胜皱了皱眉头,凑到李青云身旁,
“要不然我们换个日子?”
迁营之前,云隐宗请人来算,今晨太阳初升,日光普照大地之时,便是最佳吉时。
又请星象师专程看了天象,保定今日清朗无云。
哪料得临到搬了,竟是这样的情形。
再往下等,也恐怕等不到红日探头的时分。
李青云面露凝重之色,又问元贞:“下个吉日在何时。”
“搬迁的吉日倒是月许内还有,但与本宗名讳气运相合的,要等半年之后。”
“半年之后,”
李青云喃喃念叨着,目光泛着犹豫之色,“谁知道那时是什么形势,仗有没有打起来。便算没有打起来,恐怕各营的编制也已冻结……”
迁宗大事,关乎未来云隐宗在西北的处境,关乎战场生死。
一点点不好的预兆,都牵动人心,牵动数百条人命。
今日强走,便是不吉利。
不走,谁晓得拖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又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天际处蓦地一亮。
仿佛一片云雾之后,有人忽然点亮一盏明灯,灯光透过云层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李青云面色郑重,双目凝视东方的光亮。
心中暗道:“自我接任掌门以来,何曾有顺顺当当的时候?今日老天能给这一丝光亮,也是天大的垂青,还能奢求什么?”
当即正色,气沉丹田,朗声道:“诸位,成败虽在天,事却由人为。讨天的吉利,永远只能听天由命。我等修道之人,踏上大道天途,便是求的逆天长生之旅,处处逆流而上,时时斩棘前行,倘若老天一皱眉头,我们就做缩头乌龟,就畏畏缩缩,何时能行到彼岸?”
他摇指东方,“时不我待势逼人,我们今日便行动,将那迷雾重障冲破了去!”
这一番话,他说的格外有劲儿,如神灌顶,如日初升,生气勃勃。
云隐宗众长老弟子听得,一个个精气神尽起。
待吉时一到,一众人井然有序地离了院子,干净利落地坐上飞舟,腾空离去。
此时,雨更磅礴,万里天地混沌一色,唯有东方盏灯的光亮似灯塔一般,为众人遥指航向。
云隐宗的飞舟披雨戴雾,向着天边盏灯的光亮,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向着希望,向着美好的愿景,义无反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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