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泽脚步一顿。
身后的声音渐行渐近,毫不客气道:“老子警告你,别打温婉蓉的主意,一丝一毫都不行。”
丹泽一语不发转头冷冷看了眼覃炀,然后在恶狼般的目光注视下,快步穿过硕大宫门。
覃炀盯着绛紫官服,冷哼一声,骂句西伯狗。
至此,两个人的梁子彻底结下了。
好在公职不同,所处两个机构,低头不见抬头也不见。
不然谁敢保证,哪天互看不顺眼又掐起来。
胜负是小事,两人穿着官服围着燕都城亮相也不好。
就宋执知道,覃炀和丹泽已经在粉巷出了名。
覃炀就不说了,他以前是粉巷的常客,而丹泽,蜜色头发外加俊美容貌,加之剪裁合身的深色官服,整一个外冷内热小鲜肉,吸引不少姑娘注意。
一时间,这些姑娘有事没事缠着经常光顾的宋执,问什么时候带那位俊俏小爷来玩。
宋执嘴上打哈哈,心想这些姑娘果然头发长见识短,大理寺的人也敢调戏?
改明儿把你们一个二个都抓到大理寺牢狱参观参观,看谁还敢找丹泽。
想归想,想完就过,当下宋执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过不了一阵子小侄女飒飒满月,总该表示表示。
他图省事,叫了一群姑娘,挨个帮他出主意。
然后选个折中法子。
隔天买好东西,估摸时间,天色将暗的时候,跑到覃府,找覃炀。
两人躲进书房。
宋执把礼盒往案桌上一放:“别说我这个做表叔的不尽心,满月礼提前送了。”
覃炀别人不了解,宋执撅起屁股拉什么屎,他清清楚楚。
“别屁话,又找老子什么事?”
宋执敲敲桌子:“哎,哎,当爹的人,注意言辞,注意仪态。”
“滚!”
下一刻,宋贱嘴被赶出书房。
宋执和覃炀属狗脸生毛,吵架打架挨不过三分钟就没事了。
反正赶出来就赶出来,正好溜达去看飒飒。
温婉蓉在屋里做月子,其他男人不便进屋,冬青要乳娘把飒飒抱出来,在门廊下,借着屋檐下的橘?灯笼,把睡着的粉嫩小脸蛋照个清楚。
宋执凑近瞧了瞧,咧嘴笑:“小丫头长得挺俊,像她娘。”
说到像温婉蓉,他觉得有些奇怪,打发走乳娘,拉住冬青问:“他们俩最近怎么了?覃炀这个点怎么在书房?”
按照护妻狂魔的操性,现在应该严防死守在屋里,陪妻儿才对。
冬青心思家丑不可外扬,暗暗叹口气:“宋爷,您看出什么,心里有数就行,别问了,免得让夫人听见不高兴。”
宋执扬扬眉,下意识问:“吵架了?”
冬青没吭声,算?认。
宋执别别嘴,以他深谙男女之事。外加对覃炀的了解,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试探问:“不会是那王八蛋又发狂犬病了吧?”
冬青无语看他一眼:“宋爷,这话让二爷听见,又要跟您动刀动剑。”
宋执不屑一笑:“我怕他?”
话锋一转:“我猜的对不对?”
冬青微微点头。
宋执心想,他就说,覃炀怎会老实待在书房,不去粉巷消遣,八成被温婉蓉收拾。
再想想温婉蓉这招,挺阴的。
不吵不闹,就是态度不冷不淡,高兴说两句,不高兴晾着你,天天守着孩子,换哪个男人都气短三分,专治覃炀各种不服。
精神折磨,绝对精神折磨。
宋执想想,幸灾乐祸笑个没完,转头又去书房找覃炀。
他抓到机会就要打击报复……
“哎,飒飒小样长得不错。”宋执推开书房门,敲两下。
覃炀两条腿翘在案桌上,抬抬眼皮。嘚瑟:“那是,也不看谁生的。”
宋执歪理邪说:“温婉蓉生的,还能是你生的?你有那本事?生一个给我看看?”
“滚!”
一本书丢过来,宋执轻巧躲过去,继续开心:“我说你脾气渐长,是不是最近没泻火?要不去粉巷找两个姑娘疏解疏解?”
稍作停顿,哈哈大笑:“还是又被温婉蓉收拾,在书房面壁思过?”
“滚!!!”覃炀脸都气绿了,随手操起一个砚台砸过来。
宋执哎哟一声,两步退到书房外,就看?色墨汁在门上留了一条印。
他躲在门廊下,笑得前仰后合,还威胁:“不要动手,我今天也带了剑,真打起来,破坏书房,姨祖母要骂你!”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覃炀在屋里大吼:“送客!”
下人听见,赶紧过来,看看门外乐不可支的宋执,又看看紧闭的房门,一时不知道送是不送,小声为难道:“宋爷,您看……”
宋执给他做个噤声的手势,摆摆手,示意下去。
下人哎一声,赶紧走。
宋执等周围的下人悉数离开,站在门口慢悠悠开口:“得了,开个玩笑,发这么大火。”
屋里人不理。
宋执又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被你猜到了,我确实找你有事,开门,这话不能在外面说。”
隔了一会,书房的门打开。
宋执跳进屋,和上门,就看见覃炀脚翘桌上,横眉冷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宋执拖张椅子过来,软骨头一样窝进去,同样把脚翘在桌子另一边,说:“枢密院传出风声,说这段时间朝堂上会颁布太子诏书,你天天在宫里没听到一点消息?”
覃炀随手拿起一本兵书。翻了翻,啧一声:“老子现在是御林军统领,不早朝,不议事,保证宫里不进耗子,听个屁!”
宋执听语气,知道他明为平调,实为暗降,很不痛快。
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的什么日子,相比下,覃炀有脾气也只能憋回家发。
“哎,你这回真把温婉蓉得罪了?”宋执把脚放下,身子向前倾了倾,话锋一转。
覃炀抬了下眼,视线又回到兵书上,不耐烦道:“你找我就说这个?”
宋执嘴贱:“我来观摩表哥夫妻生活,以后学着点。”
覃炀抬手,一本书甩过来。
宋执不偏不倚接住,边笑边投降:“我来真找你有事,别闹,别闹。”
到底他妈的谁闹?
覃炀单眉一挑。一瞬不瞬盯着他。
宋执不怕他,又重新窝回椅子里,拿着兽头压纸把玩,好似无意道:“你不知道吧,你离开枢密院后,杜废材把整个燕都城军营布防大换血,这不,就前几天连带四面城郊防卫都做了变动。”
他说到这停了下,看覃炀的反应,接着道:“不是好事啊。”
覃炀怎会听不懂宋执的意思,之前布防是他做的,城郊防卫他也有参与,现在全部改动,不就是方便杜皇后调遣吗?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变就变,关老子屁事,老子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天天窝在宫里听之任之。”
宋执叫下人送茶进来,他口渴:“不提杜废材,还有个事。”
“说。”
“你天天在宫里当值,皇上没召见你吗?”
覃炀没明白:“皇上没事召见什么御林军。”
宋执看了眼门口,忽而凑上前,压低声音说:“昨天我被召到保和殿,皇上问起武德侯的近况。”
覃炀一愣:“他老人家不是龙体欠安,在保和殿一心养病吗?还有心情关心大姑父?”
宋执嘴角微沉:“依我看,皇后兴风作浪,皇上心里真没数?未必吧。”
覃炀早觉得不可能,问题是:“大姑父在樟木城,从那边急行到燕都,带一批人马,少说大半个月时间才能到,远水救不了近火。”
宋执笑得狡?:“不是还有许翊瑾吗?”
“阿瑾?什么意思?”覃炀反应过来,“他人不是一直在边界驻点吗?”
“可能有调动,”宋执给他透个底,“我无意在枢密院看到一份人事调令清单,上面有阿瑾的名字,但这份名单,杜废材加盖他的朱印,我猜杜皇后肯定知道。”
覃炀猜:“皇后安排的?”
宋执耸耸肩:“谁知道,反正现在整个枢密院改姓杜了,就算皇上圣意,他们想在下面搞小动作,一样可以搞。”
可皇上为何找宋执问起武德侯的事?覃炀一时没想明白,他想这天到底变是不变,是福是祸就不能来个痛快?
话题就此打住。
后面,覃炀送宋执出门时,宋执提起丹泽。
他笑笑:“我本来对大理寺没什么印象,不过听闻大理寺最近帮皇后党扫清不少反对声音,都是那位丹少卿的功劳,你还是少招惹为妙。”
覃炀哼一声。
宋执不知道他们之间纠葛,站在旁观者角度告诫:“大理寺想抓人,只要有搜捕令,随时随地进府拿人,你呢?打算把御林军搬回府?你家又不是皇宫。”
覃炀摆摆手,说知道了,要他快走。
心里却想,西伯狗敢带大理寺的人来覃府,他保证隔天带御林军拆了大理寺,谁怕谁,以为覃家世代武将就嘴上说一说。
总之,宋执来,除了那份飒飒的满月礼,没一条好消息。
覃炀心烦,拿着礼盒想去看看温婉蓉和飒飒。
结果到了屋外,被冬青拦下,说是夫人带着大姑娘睡了。
礼盒拿走,他吃个闭门羹。
覃炀心想,温婉蓉睡个屁,他都听见里屋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自从上次早产前两人吵架升级到动手,温婉蓉白天还好,只要到晚上,覃炀想回屋睡,就不让,连门都不让进。
他气不打一处来,想发飙也发不了,转身回书房,继续睡他的单人榻。
转眼飒飒满月。
覃炀觉得时下局势不稳,也不想费时费力搞什么满月酒。
温婉蓉出了月子,经常抱着飒飒在院子里玩,有时摇拨浪鼓,有时玩布老虎。
覃炀有时午时猫回来,和母女俩短暂见个面,吃个饭,就走。
温婉蓉也不像以前送他出门,时时刻刻抱着飒飒不离手。
覃炀有时想抱,温婉蓉不给。
飒飒每每这个时刻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跟着覃炀看。
覃炀觉得她好玩,趁温婉蓉不注意,就伸出食指。轻戳一下白嫩嫩的小手,没一会飒飒就会握住他的手指,来回摇一摇。
温婉蓉心情好,就不管,温婉蓉心情不好,就会把覃炀赶到一边。
更多时候,覃炀??看着温婉蓉把飒飒抱到里屋,不理他。
他也不能像以前想怎么吼就怎么吼,有次他说话声音大一点,飒飒就哭了。
结果,直接被温婉蓉赶出门。
覃炀觉得好委屈,好冤枉啊!
他装死斜躺在书房的榻上,寻思,这一巴掌的代价太惨了……
母女俩合起来爬他头上,不,是骑他头上,他一点辙都没有。
然后趁半夜,他一人在书房睡不着,偷偷潜进自己院子,做贼般从里屋的窗户翻进去。
刚走到床边,他衣服还没脱,就被温婉蓉发现了。
温婉蓉爬起来。抱起躺在一边的飒飒,警惕道:“你走不走?”
覃炀看了眼飒飒,又看向她,语气缓和,减小音量,一本正经胡扯八道:“书房不好睡,蚊子多,我睡不好,想回来睡。”
温婉蓉不让:“蚊子多,要下人拿驱蚊的熏香熏一熏就好了,你跑回来做什么?”
“想跟你睡。”覃炀脸都快笑僵了,见温婉蓉脸色变了变,立刻改口,“睡其次,主要跟闺女培养感情。”
温婉蓉就是不答应:“你白天回来就能培养感情,晚上她要和我睡,不然会哭会闹,床就这么大,你来了,她睡哪?”
覃炀心想,这么大个床,以前两人打得火热,也没觉得挤,现在多个小婴孩,就没地方睡?
这边越是不让睡,那边越是想睡。
覃炀倒会想心思:“要不你跟闺女睡里面,我睡外面,肯定挤不着。”
温婉蓉也有办法对付他:“飒飒不喜欢睡里面,容易醒,闹。”
覃炀想今晚怎么地,睡不成了?!
他开始厚脸皮,耍赖,脱了衣服,就要躺下。
温婉蓉推他:“下去!下去!谁让你上来的!”
覃炀不管,就躺在飒飒睡觉的地方,舒服挪了挪身子,坏笑:“床上有股奶香味。”
说着,他爬起来,凑到飒飒身边,闻了闻:“嗯,就是闺女身上的。”
不知是他靠得太近,说话声音吵到飒飒,还是温婉蓉推覃炀惊动了她,小家伙忽然醒过来,接着放声大哭。
温婉蓉赶紧哄,一股脑怪覃炀头上:“都怪你!要你走不走,把孩子也吵醒了!”
覃炀觉得冤,他什么都没做,就说句话,孩子醒了哭,也怪他。
然而飒飒哭声越演越烈,怎么哄也哄不好。
哭得覃炀头都大了,投降:“好好好,老子走,老子走还不行!”
于是在飒飒抑扬顿挫的哭声中,他抓着外衣,灰溜溜离开院子,继续滚回书房受憋。
由于晚上睡不好,白天脾气更不好。
之前在军营,现在整个御林军也知道覃炀的暴脾气。
反正他在府里不好过,外面的人也别想好过。
然后属下连带几个副手,没事不找他,有事更不找他。
鬼吼鬼叫带骂人都其次,手上马鞭打哪算哪,丝毫不讲情面。
于是,覃炀在御林军的公务就更闲了,手下把所有事情抢着做了,没什么需要他。
他有更多时间躲懒,回府玩飒飒,不,是陪飒飒玩。
温婉蓉不是没发现,飒飒就是覃炀的大玩具,随着一天天长大,飒飒开始跟人互动,逗一逗就笑个不停。
然后只要覃炀进屋,飒飒的眼睛就跟着他转。
有时也要覃炀抱,抱不过一会就不要他,还是要温婉蓉。
当然这是覃飒飒心情好的时候,她心情不好,别说覃炀,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有,别着小嘴,皱着眉头,谁也不理,趴在温婉蓉肩上,要是这个时候逗她,就等着嘹亮哭声,哭得一屋子人投降。
覃炀见识飒飒的厉害。一个劲感叹,这像谁啊?太不可爱了。
温婉蓉瞥他一眼,淡淡道:“有其父必有其女。”
覃炀立马否认:“不能,老子从来不好哭。”
然后转脸吓唬飒飒:“再哭,老子揍屁股!”
结果,飒飒威武不屈,瞪大眼睛看他一会,放嗓开哭。
覃炀又被温婉蓉骂:“你吓孩子干什么!好好的,又弄哭了!”
覃炀还莫名其妙:“哎,不是,她能听得懂我说什么?”
温婉蓉白他一眼,懒得解释,把他赶到外屋,一个人哄孩子。
覃炀躺在摇椅上,听着飒飒的哭声,瘫死状想,好歹也是疆戎大杀四方的平北将军,怎么就被母女俩轻易收服了?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然而世风日下何止在府里。
太子诏书宣告那天,百官早朝的奉天殿内,龙椅空着,尊左为六皇子的位置,龙椅右边为皇后的位置。
然后覃炀被故意安排值守大殿正门外,保护六皇子。
如此,曾经和他一起早朝的同僚,有的装看不到,有的则拿异样的目光瞥他一眼,快速入殿。
只有宋执过来时,给他递了个眼色眼神,指指后面。
覃炀顺着他所指看过去,只见杜子泰和杜宁一前一后,朝他走来。
一个废材,一个草包。
覃炀打心里瞧不起。
杜宁心知肚明,难得机会,给他难堪。
“姑父,侄儿跟覃统领说几句话,好歹曾经共事过。”杜宁对杜子泰低语,指向覃炀的方向。
杜子泰也不大喜欢覃炀,以前在枢密院要靠他,没办法,现在覃炀所有权力到他手上,还管什么覃家威望。
他对杜宁点点头,面无表情与覃炀擦肩而过。
覃炀自然也没好脸。
杜宁过来凑热闹:“覃统领,辛苦了。”
覃炀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
杜宁带着几分得意笑,冷嘲热讽:“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覃统领,这太出名未必好事,您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枢密院没你就不转了?就算是,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是不?”
换以前,覃炀反手一拳,打得对方满地找牙,现在他心里骂爹骂娘骂祖宗,嘴上却笑:“杜宁,山不转水转,老子不会走一辈子背运。”
杜宁不宜久留,从鼻子里哼一声,转头进了奉天殿。
覃炀骂,哼个球!
只等所有官员进殿,覃炀站在殿外,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那些覃将军长,覃将军短,围在他身边锦上添花的马屁精,如今各个视而不见,避之不及。
再想想家里温婉蓉的冷脸,他头一次觉得心累。
他是不该打她,但后来他尽力讨好,认错,服软。
还要怎样?
长这么大,遇到那么多女人,也就温婉蓉敢这样……
覃炀心情极差,却哪都不能去,更别说躲懒。
他听见太监细着嗓子宣读太子诏书,和杜皇后掩饰野心,义正言辞大谈特谈为圣上分忧的说辞,自己望着远处保和殿的金色琉璃瓦,想皇上真睡得着,还是快要归天,懒得管魑魅魍魉作祟?
不管前者还是后者,杜皇后的目的达到。
太子监国,辅国大臣为齐驸马。
皇后党彻底达到一党独大的目的。
至于卧病在床的皇上,就等着驾崩那天,交出玉玺,传召太子继位。
到时杜皇后是垂帘听政还是摆脱傀儡小皇帝,改天下为杜,随她高兴。
覃炀还在神游。倏尔殿内传来一声怯懦懦小孩的声音,引起他注意。
再细听,是六皇子的声音。
六皇子从没看过早朝阵仗,再看看不苟言笑的群臣,吓得小脸煞白,说一句“众爱卿”,后面该说什么,忘得一干二净。
一旁的太监急得小声提醒,又提醒。
六皇子像吓傻一样,呆呆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龙椅另一侧的杜皇后,极小声喊声“母后”。
杜皇后嘴上笑,眼神却是冷的:“太子,有话可与众臣商量。”
六皇子抿了抿嘴,似乎有难言之隐。
杜皇后递个眼色,提醒:“太子方才的话未说完,众臣还等着您说话。”
“可,可是母后……”六皇子憋红脸,吭哧半天,小声道,“儿臣想尿尿。”
紧接着,一旁太监就看见六皇子的椅子上出现一滩水,流到地上。
一时间大殿里安静极了。
六皇子想哭不敢哭,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
这场朝会如何开始如何结束,已经没人在意。
群臣离开时各个满脸愁容。
唯有杜皇后不是愁,是怒。
她把六皇子连拉带拽带进坤德殿,狠狠抽打手心,打完后叫吴嬷嬷带下去,又叫来杜子泰,杜宁以及齐驸马和丹泽。
先对杜子泰说:“哥哥,照六皇子今儿表现,撑不了多久,你那边早早做好准备。”
杜子泰抱拳说明白。
接着又对齐驸马疾言厉色:“齐贤,本宫要你好好教导太子,你就是这么教的?你父亲一生授业解惑,怎么到你头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齐驸马吓得赶紧磕头谢罪,说回去一定好好教导太子,不会重蹈覆辙。
杜皇后语气冷冷要他平身,眼神透出轻蔑,难怪长公主看不上。
第三个就是对丹泽交代:“今日之事一定有好事者大做文章,你在大理寺多盯着点,本宫不想听见关于今日朝堂上任何流言蜚语。”
丹泽作揖应声。
最后杜皇后看向杜宁语气缓和下来:“枢密院那边有你大伯即可。从明儿起,你调入大理寺,协助丹少卿搭理相关事务,他事多,需要帮手。”
即便知道是调到丹泽身边做眼线。
杜宁依旧满心瞧不起,他早有耳闻这个西伯男人如何上位,就没拿正眼瞧过。
杜皇后交代完所有事情,吴嬷嬷端来茶点。
杜宁怎能容忍为奴为婢的西伯族与他平起平坐,揭开茶盖吹了吹,倏尔将一整杯滚烫茶水泼向丹泽胸口,丹泽本能起身回避,还是被泼到袖子上。
他皱皱眉,甩甩衣服上的水。
杜皇后大怒,骂了句“混账”,把杜宁赶出去。
丹泽没吭声,起身告辞,转身离开。
杜子泰扫了眼他的背影,劝杜皇后:“娘娘,为一个鹰犬,犯不着跟自家人动怒。”
杜皇后神色恢复如常:“本宫正是用人之际,有些人去留,等太子继位后再说。”
杜子泰立刻表现佩服之情:“高!实在是高!”
至于齐驸马。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没有国仇,但有家恨。
只等从坤德殿出来,借由去六皇子寝宫,偷偷摸摸溜出去,绕道而行去趟大理寺。
齐驸马没进去,只叫人拿笔墨,写了张匿名纸条给丹泽。
丹泽收到纸条时,正在给自己胳膊上烫伤药。
下属看他烫掉一块皮,问要不要帮忙,丹泽摇摇头,等人一走,打开纸条扫了眼,立刻用火褶子烧掉。
纸条上,白纸?字要他当心杜皇后,赶紧找好后路。
丹泽何尝不明白,自己是长公主的污点,等没用时,一切不复存在。
他包扎好被烫伤的地方,推开案桌边的窗户,望着春季午时的阳光,思虑很久。
隔天,他接见完杜宁,回坤德殿复命出来,又与钟太医擦肩而过。
两人有几面之缘,点头打个招呼,而后各行各的路。
然而丹泽出宫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调头往回走,转而去往太医院的方向。
以他在大理寺的快速成长,想在太医院摸清钟太医的底易如反掌。
与此同时,钟太医在坤德殿跟杜皇后一五一十汇报皇上的病情。
杜皇后听后,略微沉吟:“本宫恐怕没多少时间,皇上的病情最快要几天?”
钟太医没吭声,手指比划个五。
杜皇后微微颔首:“万无一失吗?”
钟太医点头:“娘娘放心,服下此药,再加以施针,不出一个时辰,经脉逆流,头风病会剧烈发作,没几个人扛得住那种折磨。”
话音刚落,吴嬷嬷拿着新做的锦织对襟长袍进来,低声道:“娘娘。龙袍做好了,您看看是否满意?”
钟太医一怔,打算行礼告退,被杜皇后叫住。
“你且看看本宫这身衣服是否合身?”
明?色逶迤拖地的长袍,背面绣有双龙戏珠的云锦刺绣,一针一线,栩栩如生。
钟太医赶紧跪拜,一句“吾皇……”还未出口,就被杜皇后打断。
她睥睨一笑:“等那一天叩头谢恩不迟。”
钟太医起身,被吴嬷嬷送出去。
回来时,杜皇后已经脱下方才的明?长袍,坐在贵妃榻上悠然喝茶,抬抬眼:“太子的事交代清楚了吗?”
吴嬷嬷毕恭毕敬回答:“回娘娘的话,钟太医一切准备就绪,保证六皇子服药后,睡下去不会起来,而且查不出任何异样。”
“那就好。”杜皇后露出满意神色。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守住宫门的恶狼。
杜皇后故意把覃炀留到最后收拾。
他跟那些宵小不同,不会乖乖就范,而且宋太君和太后的交情,是个棘手问题。
而后她想到五天时间,必须在五天内分出胜负。
隔天。杜皇后特意把覃炀叫着,一起去保和殿探望皇上。
保和殿内一股幽幽的龙诞香混着淡淡的汤药味。
齐淑妃出来跪安迎接,杜皇后没理,直径走到龙榻边,面无表情盯着榻上瘦如枯槁的男人片刻,露出一丝微笑,下一刻却无比悲痛行跪拜大礼,哭道:“皇上,臣妾没有尽心尽责照顾您,还请陛下恕罪。”
皇上听见声响,微微睁眼,气游若丝说:“朕的皇后辛苦,朕不怪罪。”
杜皇后陪他演夫妻恩爱戏码,一把握住皇上的手,悲戚道:“臣妾不能给皇上绵延子嗣,只能好好辅佐太子,让他多为皇上分忧,可皇上,您要快点好起来,臣妾,臣妾害怕……”
一句害怕,换一声叹息。
皇上眼神涣散。不知想什么,看什么,没一会又闭上眼。
杜皇后轻声唤:“皇上?皇上?”
皇上没反应。
“快叫太医!”杜皇后连忙起身,冲出去。
没过多久,钟太医带着一行太医院的医师慌忙火急赶过来,又是拿脉,又是施针,整个过程覃炀看得清清楚楚。
说不震惊是假话。
皇上真不行了?
覃炀觉得说行,是骗自己。
可前段时间还问起大姑父是为何?
还有许翊瑾的调动。
以他的分析,就算杜皇后不知道边界情况,杜废材多少清楚,之前樟木城小规模侵略已经敲响警钟,如果把得力干将都调回,不怕敌军二次进攻?
再退一步,这种军机要职调令得皇上点头,皇上要归天,不至于把江山社稷都拉着陪葬吧?
他带着满心疑虑和担心,不到申时离宫回府。
进院子时,温婉蓉正抱着飒飒在门廊下玩耍。
那一刻,覃炀恨不得把母女立刻塞进马车,连夜离开燕都,送到樟木城或者其他姑父那里。哪里安全,去哪里。
但这个想法,只能想想。
如今燕都连城郊重新布防,没有通牒文书或令牌,想都不要想“逃离”二字。
覃炀想了想,没叫温婉蓉,转身去了老太太院里。
老太太鲜有变了脸色,只叫他看清楚时局,且莫听信小人谗言,做错事,误了自己和覃家。
而后叫覃炀把府里所有会武的下人集结起来,开兵器房,下发武器,组成家兵,日夜巡防,以防万一。
等一切安排完毕,再回到院子已近戌时末。
他进屋看了一眼,见温婉蓉带飒飒睡了,准备退出去,被叫住。
这次温婉蓉披件外衣,下床,主动跟他说话:“今儿怎么了?我听见院子外有动静,院子里的人手也多了?”
覃炀本想抱抱她,手动了动,最终没伸出去,说句“你别管”转身就走。
温婉蓉不傻,她明显感觉到府里气氛不对,追出去。
“你今晚睡书房?”她拉住覃炀的胳膊。
覃炀脚步一顿,嗯一声,抽回手,要她回去睡觉:“飒飒醒了,没看见你,又要哭。”
温婉蓉很少看见覃炀眼底隐隐透出紧张,不让他走,关切道:“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被冷了这么久,头一次听到温婉蓉关心的语气,覃炀忽而笑起来,一只手抱抱她,像安慰:“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和飒飒,看完了,回书房。”
前段时间半夜偷着翻窗都要挤在一起睡,现在自觉回书房。
温婉蓉打死不信覃炀变得这么乖:“要不你今晚睡西屋,西屋一直空着,我过来陪你说说话?”
覃炀没应,把她推进屋后,就离开。
温婉蓉本想问个究竟,可听见里屋飒飒的声音,只能作罢。
而从隔天开始,一连三天覃炀都是卯时不到进宫,天?后才回来。
从第四天白天开始,杜皇后突然叫覃炀撤掉保和殿的所有守卫。
覃炀没辙,把明哨换成暗哨。
杜皇后似乎清楚,却装作不知道。
她现在没心思对付覃炀,巳时约了钟太医,午时她要去保和殿看皇上。
等一切事情办完,刚准备午睡,大宗正院的人急急忙忙跑来禀告,说长公主绝食三天,怕饿出个好歹,问皇后的意见。
杜皇后原本不想理,但一想到过不了几日,天下改姓杜,对长公主就宽容几分,要大宗正院立刻放人。
长公主离开大宗正院的第一时间,就要去大理寺找丹泽算账。
然而她的轿撵还没到宫门口,远处出现一个熟悉身影。
她立即下轿,跑过去请安:“舅母你怎么来了?母后叫你来的?”
光湘郡主笑,屈膝福礼:“是啊,你这是去哪?”
长公主不想说,岔开话题:“不去哪,我陪舅母去母后那坐坐。”
说着,她挽起光湘郡主的手,去往坤德殿。
至于她真不去找丹泽算账吗?
当然不是,长公主了解宫里规矩,母后没要事绝不会找光湘郡主进宫,她要去听听,到底为何事,有没有对自己有利的。
而这趟陪行,果然没有空手而归。
长公主送走光湘郡主,转而叫人立刻送她去大理寺。
丹泽没想到长公主被放出来,愣怔片刻后,叫人端来茶点伺候。
长公主笑得三分真,七分假:“本公主听说堂哥在坤德殿把你胳膊烫伤了,来,我看看。”
说着,她靠近丹泽。
丹泽下意识退后两步,作揖道:“卑职一点小伤无碍,倒是公主殿下,刚从大宗正院出来,就私自离宫,被皇后娘娘知道,不太好。”
长公主一改之前恶劣态度,语气缓和:“本公主来是跟你谈个条件。”
丹泽不信她的鬼话,下逐客令:“还请公主立刻回宫。”
“你真不想听?”
“卑职不想。”
“关于温婉蓉的也不听?”
丹泽一愣,口风一转:“卑职愿闻其详。”
长公主刚才还是明媚笑容,转瞬即逝,神色凌厉:“丹泽,本公主早就察觉你对温婉蓉别有用心,果然如此!”
丹泽皱眉:“卑职听不懂公主何意。”
“听不懂?”长公主大笑起来,忽而停住,“你这么聪明的人会不懂?”
顿了顿:“本公主去书局找人查过,你所有的书,跟着温婉蓉买,你是有多想她?得不到人,就去得到人家的书?真够恶心的!”
语毕,她转身就走。
既然关系已经闹僵,丹泽没必要客气,上前一步拉住她,冷冷问:“刚刚说关于温婉蓉什么事?”
长公主皮笑肉不笑,挑衅道:“本公主刚才要说,你不听,现在不想说了。”
她不说,丹泽紧紧拉住胳膊,不让走。
“放手!”长公主急了,甩又甩不掉。
“本公主叫你放手!听见没?!”
丹泽依旧不放。
长公主知道他现在足够资格脱离自己,倏尔态度一转,凑近笑嘻嘻道:“你再不放,我就叫人,杜宁在这,你说他看到这一幕,会到母后面前怎么说你?他有多厌恶你,你知道吧?”
话音未落,丹泽的手松动一下。
长公主很快抽回手,趁其不备,一耳光落下,打得丹泽脸一偏。
“这一巴掌,你给我记住,你不过是本公主和母后的一条狗!”
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丹泽总觉得哪里不对,顾不上火辣辣的疼,叫人备马,直奔覃府。
他得尽快告诉温婉蓉,这段时间,提防长公主,最好待在府邸,哪也不要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丹泽赶到覃府时,晚了一步,守门的小厮告诉他,就在刚才,皇后懿旨,请覃少夫人去宫里赏花,还委派马车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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