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宅子里,与她能说上话的只有哥哥幸承安和自己的丫鬟却蝉,父亲总是很忙,除了一起吃晚膳会碰见,其余时候她总是被拒之门外的,夫人厌恶她的生母,称她的生母不过是个卖唱的,她虽行为忍让,但心里是个不会讨好的主儿,对于夫人,她也是不予理睬的。
姨娘有两个女儿,只比她小几个月,对她的态度向来不好。
在这样的大户人家里,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庶嫡是不可逾越的阻碍。她这十来年活得谨慎,虽是辛苦,却自有其乐趣,也从未想过愉悦庶嫡的界限去追逐些什么。
可是她没有,不代表旁人亦没有。
时隔多年她依旧记得,那时候的她整天跟在幸承安的后面,恰巧那日幸承安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些草药,少许可以凝神,放多却是迷魂。她少取了些草药做了几只香囊,幸浮香和幸沉香得知此事,便来问她讨两只。
那一日,她在院子里浇花,幸浮香走进来,问道:“听闻你最近做了几个香囊,怎么不见你拿给我和沉香?”
她依旧在浇花,目光很凉:“我的手艺粗陋,况且你和沉香向来是看不上这些的。”
幸沉香凑过来,哼道:“找这么些借口做什么,你就是心里头没有想着我们。”
幸晚之将水壶交给却蝉,道:“你这话说的我有些不解。妹妹是喜欢我做的香囊吗?”
幸沉香不屑地瞥了眼她手上的紫色香囊,道:“谁稀罕你做的香囊。”
“既是不喜欢,我若是再送去,岂不是坏了妹妹的兴致。”幸晚之笑起来,“我总不能这样不懂事的。”
她看着院子里的花,姹紫嫣红,本是心情绝好。
只是这好心情被两姐妹坏了,着实是有些可惜。
幸浮香道:“以前是不喜欢,现在喜欢了。你且拿些给我。”
却蝉气得跺脚:“浮香小姐,沉香小姐,我们家小姐做的东西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香囊的一针一线都是小姐亲自做的,你们总不能想要的时候过
来要,不想要的时候随手丢掉吧。”
“却蝉。”幸晚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沉香和浮香喜欢,那就拿两个来。”她一向不想同两姐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便让却蝉将东西准备好,好让她们速速离去。
那时她还是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会料到这其中的尔虞我诈,直到翌日黄昏。
翌日她一直在老太太院里,等她离去的时候,忽的得知不幸的消息,那便是嫡长子死于非命,而嫡长子幸戈临死前手上拿着就是她的香囊。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大少爷是被刺杀的,戒备森严的幸家是进不去人的,那么刺杀大少爷的人必然是府上的人。
当夫人的手直指她的时候,幸晚之这才恍然大悟,她是被算计了。
幸沉香和幸浮香两人就站在旁边,面色稍有喜色,被她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
“定然是你做的!你是想杀了我儿子,再扶正你哥哥么?我告诉你!不可能!门都没有!”夫人声嘶力竭,抓住她的头就往墙上摁。
她的额头撞到冰冷的墙壁,瞬间血流如注。
“父亲!”她却看着老爷,不卑不亢,“不是晚之做的,请父亲相信晚之!”
“若不是你,为何戈儿手里拿的会是你做的香囊!”
一旁的仵作瞥了眼香囊,道:“若是我猜测没错的话,这里头装的应当是迷魂香。此种香,少许凝神养气,可这些量,足以迷魂,足以致命!”
“真的是你!”她刚一抬头,夫人的耳光就甩了过来,“果然是你杀了我儿子!我要让你为我儿子偿命!”
“不是我。”她冷眼看着近乎癫狂的夫人,正色道,“香囊虽是我的,但这是我赐予沉香和浮香的,至于究竟为何会出现在大少爷这里,为何里面的香的量会增加如此之多,晚之也不知。请父亲明察!晚之是被冤枉的!”
她望着父亲,直到看到父亲脸上的不信任,目光逐渐暗了下来。
“老爷,你要为戈儿做主啊!他可是你和我唯一的儿子……”
听到此处,老爷的眼里闪一抹
厉色。
“没想到竟连自己的哥哥都下得了手……”
“最毒妇人心!弑兄之罪,难逃一死!”
“莫不能轻饶了这样的女子!”
老太太得知孙儿死,便昏迷不醒。老爷一怒之下将她关在屋里,任凭她哭喊求饶,都没有一个人来给她开门。那是一间极小的屋子,曾经是储存旧物的,她三日不见阳光,三日不见人,三日粒米未进,三日,她始终能闻到香囊里那股淡淡的药香味。
明明很淡,却仿佛充斥着她的血脉。
她在第三日的夜晚才被人救了出来。
幸晚之大病了一场,午夜梦回高烧不退。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幸戈的脸,惨白的没有血色的脸,还有他手中的香囊。她仿佛能嗅到那股气味,夹杂着鲜血辛烈的气息。
老太太醒来得知幸晚之被关,第一时间让人把她给放了出来。
“她那一天一直同我在一起,哪里有时间去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啊!你们……你们真是比我这个老太婆都要糊涂!”
幸晚之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让却蝉把她所有的香囊都烧了,所有的香炉都丢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碰药香。”
她嘴唇苍白,面如死灰。
她被幸家弃如敝屣,可她何罪之有!她没有罪,却要斩断自己对钟爱之物的念想,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忘却,曾经她蒙受过这样的冤屈,而那迷魂香的味道,便是她此生再也不能提及的禁忌。
傅朝生还抱着她,两姐妹仍在说着,却蝉气得高声道:“当年的事若不是你们两个人处心积虑地害小姐,小姐后来也不会落得那般境地!”
两姐妹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却蝉,你可不要胡说,那件事跟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你们!”
“却蝉。”幸晚之不知何时醒了,她轻声道,“过去的事怎样都好,至少现在,我过得很好,我是靖文侯府长房的大少奶奶,放眼望去满都城的嫡女,谁有我这样的殊荣。”
她顿了顿,又道:“更别提其他一文不值的庶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