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年轻时风光无限,被父亲看上,从此进入这深宅大院,郁郁而终。
她年纪尚小的时候,阿娘喜欢唱歌。唱的都是江南的小曲儿,曲子里写的尽是些情啊爱啊,她扬起头问:“阿娘,情和爱是什么?”
阿娘的眼里划过一丝落寞与讥讽,她说,:“情和爱是这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你一旦沾上,那就是刀山火海你都得咬牙过。所以晚之,不要轻易爱上一个人。若是你真正爱上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飞蛾扑火也无妨。”
她一直谨遵母亲的教诲,她不敢轻易爱上一个人,可这些情啊爱啊真正降临的时候,哪还管她究竟是否愿意,等她醒悟过来,早就深陷不可自拔了。
傅朝生就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那个人。
她转念想起阿娘的惨死,院墙深厚,阿娘是被谁害死的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阿娘为了父亲飞蛾扑火,然而父亲什么都没给她,即便阿娘死了,父亲都没有难过,那时候父亲已经有了新欢,哪知道旧爱含恨死去的悲痛。
她不喜欢幸家的人,一个个都戴着虚伪的面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除了幸承安。
她的药香功夫有一部分是学了哥哥的药学,有一部分是学了阿娘的熏香,阿娘的死和大哥哥的死让她绝口不提曾经引以为傲的药香。
罢了,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想起来又有何用呢。
幸晚之整理好篮子里的糕点,提着灯笼和篮子,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径,最终到了柴房的门口。柴房外很暗,清淡的月光洒在门扉上,幸晚之将手贴了上去,仿佛这样,她就能感受到门里那人的气息。
她眼里的傅朝生是不一样的。他可以玩世不恭、放荡不羁,可以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浪子,却唯独是她一个人的臂膀。所以即便全世界的人都不懂他,都埋怨他耻笑他,她会一直在他身后成为他最后的依靠。
是啊,爱都爱上了,飞蛾扑火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管,她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她只要保全她的夫君一个人。
“晚之。”兴许是她的动静惊动到了他,傅朝生走到门口,试探性地叫她的名字。
幸晚之笑了笑,道:“我来了,相公。”
“天色晚了,更深露重,你披上衣服没有?”
她哭笑不得:“在相公的眼里,我就这样让人担忧吗?我自然是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你啊,叫我怎么才能放心。”
她的心梗塞了一块东西,这使得她说话的时候嗓子微微有些沙哑:“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椰蓉糕。”她从袖子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扉上的铁锁。
钥匙是她买通了大老爷身边的下人,这才给她配了一把。
几日未见,他好像比之前更加瘦了,眼睛都凹了进去,看样子这几天都没能好好睡。她的心倏忽间疼的厉害,她多想抱抱他,而她放下手中的篮子,确也这样做了。
“朝生。”她喊他的名字,这声呼唤让傅朝生的手抖颤抖了起来,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耳边还能听见他火热的心跳声,她继而道
,“我很想你。”
“我也是。”
明明是枕边人,明明身在一个宅子里,却面也见不上,话也说不着,这样的苦楚叫她该如何度过。但傅朝生的苦楚是更甚于她的,她心里明白。
她不想他再承受这无休止的悲痛,她想他活得快乐,至少,自由一些。
柴房微弱的烛光下,幸晚之看见地上用柴草铺了一层算是床铺,地上冷,难道这几日他就是这样入睡的吗?
意识到她的目光,傅朝生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放心罢,我过得挺好。过几日父亲想通了,便不会再如此了。”
所有人都不会想通,只有他自己想通才行。
宫里已经传消息来了,大老爷的脸色也一次比一次难看。
听闻那夜宴会过后,傅唐重病了一场,躺在床上好几日都没能下床,他说自己忘了那日宴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听说沈凝烟的所言之后,脸色铁青。
幸晚之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将篮子里的几个盘子摆了出来。仔细看,都是他喜欢的吃食。
难为她了。
傅朝生面上有些愧疚,她柔柔地望着他,放了一块椰蓉糕在他唇边,他张开嘴,竟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她倒吸了口气,听见他说:“让你这样不听话,万一被父亲知道了,你免不得又是一顿臭骂。”
幸晚之无所谓地摇头:“在你们傅家啊,我什么都见识过了,也什么都不怕了。”
“你见识过什么了?洪水猛兽还是魑魅魍魉?你这个傻姑娘,总教我担心。”傅朝生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如今我身在这里,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你自己也要多加防备,若是心里烦闷,去找找姗儿。”
“姗儿才没空理我呢。”幸晚之笑道,“她最近忙着给钟逢写信,终究是觉着自己的字丑,开始叫丫鬟陪她练字呢。”
傅朝生抿了抿唇,道:“她啊,也是让人不省心的紧。”
“论起让人不省心,这傅家上下哪有人能比得过你。”
“这话当是我对你说才是吧。”傅朝生又气又好笑,只得塞了一块椰蓉糕在嘴里,分明是好吃的椰蓉糕,却失了平时的那份甜味,“你赶紧回去成欢院吧。虽然张氏目前暂时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保不准她变卦,你还是要万分小心自己的安全。”
他总是这样,每天都有叮嘱不完的话,仿佛她还是小孩子似的。可她都已经这么大了,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呀,不小了。
当然这话幸晚之是不会说出来的,她喜欢傅朝生担心她,她贪恋这样的宠爱。
“再待一会儿。”她说,“就一会会儿。”
她以前问阿娘情啊爱啊是什么,现在她心里有了答案。片刻不见便想念,片刻不触就寂寞。她大抵是真的彻底爱上面前的这个人了,从她第一次在一片桃花林里见到他的模样,青丝摇曳,唇角含笑。
百年之后,她要告诉阿娘:“你说得对,阿娘,爱上一个人就是飞蛾扑火也无妨。”
她不怕重蹈阿娘的覆辙,至少这样
,她心安。
她盈盈的目光看着他,傅朝生心头一动,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上去。
夹杂着椰蓉糕的甜味,与他唇齿间独有的清香很快在她的舌尖蔓延开来,他在她的唇上亲吻、舔.舐,像怎么样都尝不够的珍馐,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她纤细的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此刻这只温顺的小猫正往他的怀里钻。
他抱紧她,却怎么都不够,要更近一些,再近一些,还不够。
他的唇覆在她两片软绵绵的唇瓣上,温柔地撬开了她的牙关,在她的贝齿上绕了一圈,又辗转攫住她的小舌。像是两块柔嫩的磁石,一旦粘上便分不开了。
分不开就不分开罢,他这样想,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要分开。
这样也好,上穷碧落下黄泉,她终究是他一个人的。
他怎么忍心让别人取代她的位置,怎么忍心看到她绝望的模样,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宠爱分给旁人?他不愿,也做不到。他此生只爱上了一个人,既然爱上了那就不回头,有生之年,誓死娇宠。
她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春风拂面,心神荡.漾。
傅朝生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眼睛睁开,看她在他怀里娇羞的模样。
他心头一动,又在她的唇角吻了一下。
无关风月,无关天地,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始终把她抱得很紧,舍不得放开。夜晚虽短,没有她的陪伴却好似无比冗长,他也想早些放她回去,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再陪他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低头衔住她白玉一般的耳垂,微微吮吸,直到她嗓子里溢出一声似满足又似不满的喘.息,他这才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转而去亲她的脖子。
她的皮肤白嫩如雪,此时正慢慢透出些许的蜜粉,让他说不出的欢喜。
他又想吻她的唇,怎么样都不够,他怎么就如此贪婪。
傅朝生的大掌在她的头发上摩挲,每一下都很柔,生怕把她弄疼了。
这只小猫微微喘息着,也不说话,也不乱动,就这么由着他,真好。
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对苦命鸳鸯了,明明是佳人一对,偏偏要遭受这种相见不得的苦楚。他心头的悔意更甚,这身不由己的悲悯让他不禁有些烦闷起来。
他垂下眼看她,她的面容微微泛红,眼睛里似是波光潋滟,很亮,很美。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良久,一直缄默不语的幸晚之开口了。
“相公。”她喊他,又觉得这个称呼不对,转而改口,“朝生。”
“嗯?”他拉长声音,等她的下文。
她也不急着说话,双手抱紧了他的腰,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
忽而,怀中传来她几不可闻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小,却仿佛一根银针蓦地刺进了他的胸口,不易察觉,但细细的疼。
“你娶沈凝烟吧,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