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听平儿这么一说,心中一动,状若随口道:“左右诞下皇子徐氏也不能亲自抚育。”
平儿深以为然:“所以这起子小门小户出来的,禁不得惯,一惯,就露出那个轻狂样儿,只当自己从此怎么了呢,却不想想,如今德妃、贤妃,还有庄妃,端瑶、敏丽,九嫔都不说了,这些娘娘膝下都无子,且出身不低,这徐氏诞下的无论是男是女,她又不可能一下子越过到三品位份去,到底还是要交给其他人抚养,岂有养母愿意自己巴心巴肺拉扯着的子女去亲近生母的?不怕小姐听着,只看韩佳丽就是个例子!徐氏她日后有的是苦日子过呢,所以如今的娇纵娘娘也懒得和她计较,便让她再过这些好时候吧。”
“我原也是这么想。”苏如绘站住了脚步,看看四周无人,露出一副为刘修仪担心的模样,“不过提到四殿下,只怕徐氏想着要学澂嫔娘娘呢!如今徐氏有孕进位为宝林,按制诞下子嗣,必定还要在进一次,便是从四品才人!澂嫔娘娘抚养四殿下和荣寿公主多年,也是到年初才由太后示意进位为嫔的。徐氏这般倒不是什么妄想,若陛下真的答应了她,恐怕当真想着去做一做主位了!”
平儿一皱眉头,冷笑着道:“凭她?如今后宫充实,哪一宫的主位是好惹的!再说她也敢和澂嫔比吗?四殿下的母妃可比她……”平儿冲口说到这里,顿觉失语,警觉的看向苏如绘。
苏如绘忙道:“澂嫔娘娘的确是个谨慎守礼的,不但自己如此,四殿下和公主也被教导的很是温雅呢,徐氏到底不及,这样想想陛下应是不会同意她的。”
平儿见状,疑虑渐散,她怕自己再说多,只含糊道:“这个自然。”
“其实也是我白费心。”苏如绘低头转着腕上镯子低笑道,“师傅是什么出身什么位份?正如你方才说的那般,不过是不屑和这些人计较罢了。”
“正是呢。”平儿抿嘴一笑,带着她回正殿。
刘修仪独自无聊,又正是时候,便留了苏如绘用过午膳,又说了会琴,苏如绘看看时辰不早,便推说还有些事情要告辞。
刘修仪自不会留她,苏如绘匆忙先回玉堂殿,换下蜜色深衣,择了件铁绣色的穿了,便说要带秀婉出去转一转。白鹭、飞鸥都是铁了心要过两年出宫的,便是苏如绘想把自己去哪里告诉她们,她们也不敢听,浮水这几日都被拘束在后面,除了梳发时出来,其他时间皆被看住了。
主仆两人出了玉堂殿,选了一个偏僻的角门,苏如绘道:“你一会去把那里的小黄门引开,其他不用多管,要是有人来问起我,便说我要出去走一走,咬定还在仁寿宫就是,其他统统不知道!”
秀婉会意:“小姐放心,奴婢理会的。”
苏如绘理了理披风,悄悄走到春生殿附近时,估计自己约晚了一刻,不过反正等的人是甘霖,她一点也不觉得愧疚,看到甘霖从头顶树枝上跃下,苏如绘不待对方指责自己迟到,便笑吟吟道:“臣女只当太子殿下会往仁寿宫去呢。”
“怎么会?”甘霖淡笑,“你说的那般清楚,腊八前有未时,偏定这个时辰,便是要取尚未之意,你进宫后的第一个腊八节,孤与你在仁寿宫说过几句话,那之前就是春生殿里见面了。何况若要恣意交谈,仁寿宫哪有春生殿方便?”
苏如绘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的一笑:“昨儿周意儿已经把话都告诉了你罢?”
“表妹确实说过。”甘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不过孤可不相信,苏如绘是这般认命之人。”
“哈!”苏如绘吐了口气,微笑道,“这岂非殿下所盼望之事?怎么如今殿下还要怀疑臣女?”
甘霖静静望着她,悠悠道:“不是孤多心,只是你转变未免也太快了,从鹤来宫出来才隔了一夜,居然就换了心思,怎不叫孤怀疑?”
“殿下是想说臣女朝三暮四么?”苏如绘眉一皱。
“自然不是。”甘霖微笑道,“正因觉得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才好奇,不知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苏如绘眉一扬:“殿下未免也太难伺候了点,臣女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看来如今约了殿下来,实在是浪费时间,也罢,臣女这就走就是。”
甘霖轻笑道:“苏氏如绘,咱们时间都紧得很,何必还要赌气?既然是要来商议,总也该拿出几分诚意来。”
“臣女自是很有诚意,冒着闺誉尽毁的危险前来,殿下一见面却先怀疑起了臣女的用心,再有诚意,也有些待不下去了。”苏如绘站住脚步,冷哼道。
甘霖摇了摇头:“不愧是青州苏的嫡女,还真是不肯吃亏!”他缓缓道,“迂回的话就不必说了,孤也很希望你做孤的正妃,小霍氏虽然美貌,不过就算孤如今只是太子,美人还是不缺的,何况皇祖母宫里养的几个人,也是孤和母后看着长大的,皇祖母宠爱小霍氏,这几年下来,明里看着美貌又伶俐,内里其实骄横跋扈,并非为正妃的好人选,但你也知道,孤和母后,都反抗不得皇祖母的意思。若苏家能做到这一点,孤一定会很开心的。”
“太子殿下这么一说,臣女心都冷了。”苏如绘冷冷一笑,“事情与风险尽是苏家去做去担,殿下只管坐享其成,还是享着最大的好处!就是陛下似乎也不能这么对待苏家吧?”
甘霖淡淡道:“孤说的全是实话,若孤有那能力选择自己的正妃,其实也不是非你不可,飞碧的姊妹固然不能进宫,端木家的嫡女,孤还是娶得起的,虽然端木家没有军权,但千年望族,怎么也比除了皇祖母垂怜外什么都没有的小霍氏要好。”
“小霍氏的跋扈殿下能看出来,却不知道臣女的跋扈,比之如何呢?”苏如绘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这便是臣女就算嫁与殿下,也没办法全心全意对待殿下的缘故,殿下看似温文有礼,其实最无情不过!”
甘霖并不动怒,淡淡道:“你自然比她更跋扈,不过你有跋扈的资格,如今可是连孤都要求着你的。而小霍氏唯一的靠山是皇祖母,其实她怎么说也有霍家嫡孙女儿的名份,那才是她以后真正可以依靠的!毕竟皇祖母的年岁放在这里,可她在皇祖母身边这些年,被捧着哄着,还真当自己金枝玉叶了,若不是皇祖母苦心让她回霍家去与霍长青联络父女之情,只怕她连自己父亲祖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殿下说太后宠爱小霍氏,臣女却觉得很奇怪呢。”苏如绘忽然道,“邓氏虽然只是继室,小霍氏到底也要唤她一声母亲的,更何况康悦郡主只有小霍氏一个女儿,霍家的嫡长孙乃是邓氏所出,如今太师年岁老朽,霍先生乃是名士,辞仕已久,霍辉再年少,也是男子,总是姊姊的一个助力,太后居然只顾着让小霍氏与霍先生亲近,却将邓氏、霍辉全部撵回了邓府,岂不是不妥?”
甘霖丝毫口风不露:“皇祖母做事自有道理,此事甚大,你不用费心能从孤这里探听到什么,另外孤也劝你一句,不要多想多问。”
苏如绘试探落空,有点失望,但很快便道:“殿下刚才说要娶端木家嫡女,既然如此,又何必来赴臣女之约?”
“端木家还没资本反抗皇祖母的懿旨。”甘霖嘴角露出一丝讥诮,“事实上满朝如今有资本让皇祖母让步的只有两家,一个是你们苏家,还有一个,是东胡刘氏!”
苏如绘淡然一笑:“既然如此,殿下何不向太后求娶刘家九女、刘素冠?”
“刘家千里迢迢送嫡女进京参选可不是为了进宫。”甘霖淡然道,“而是为了弥补因隆和八年之事后与其他门阀之间的疏远,早先刘家就有密折上来,请求父皇将刘素冠指给门当户对之家,她倒是很有可能做你的嫂子。”
“臣女的二哥确实在此次指婚中,不过二哥是庶出,不管是刘家还是苏家,都不可能做出让嫡系嫡女嫁与庶子之事的。”苏如绘哼了一声,“至于三哥,乃是太子的伴读!卫家嫡子中的卫青羽,不也是太子伴读么?帝都如今的门阀子弟不过那么几个,殿下身边已经有了两个,何必担心?”
甘霖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孤自然希望刘素冠能够嫁与卫青羽,苏刘都有军权,其中刘家因为要戍卫东胡,对大雍影响倒不大,如今武德侯一门父子四人之中有三人掌四破军之精锐,你的长嫂裴氏娘家亦如此,若再有刘家联姻,就算皇祖母,也感到不安的。”
“殿下想说什么?”苏如绘皱起眉。
“刘家上了密折后,父皇允诺他们,刘素冠的婚事将由刘修仪做主,否则满宫里擅琴擅舞的妃嫔,你怎偏偏挑了个刘修仪拜师?”甘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可知道,你每次去兰秋宫,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么?”
苏如绘一怔,随即冷笑道:“恐怕不是臣女拜刘修仪为师才有那些眼睛看着臣女,而是刘修仪收下臣女为徒,才惹动六宫注意吧?”她心中顿时了然,为什么自己上回明明只是被荆棘刺破皮肉,那淳于太医却说得悚然听闻,竟要她卧床半月,看来那淳于有谐,是与甘然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