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说上回悄悄到咱们府里来的那个小女孩儿是谁?”
“哪个?”
“就是那个让管家都差点看呆了的……不会是王爷他……”
“瞎说什么呢?你也不看看那一位年纪虽然不大,可身上穿的戴的,那小手嫩的,还有那种气度,能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吗?”
“唉,我想着也是,王爷他到现在还为许侧妃的事难过,连王后都不敢把三王子带走抚养,又怎么会起别的心思呢?”
“呸!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腌臜!”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毕竟王爷当时虽然心绪不佳,可对那位却是极好的……”
甘然认认真真的看完,抬头问:“没了?”
“嗯,柔淑说她听到这里,宋侧妃身边的使女恰好要到后面取些凉茶去给侧妃,结果发现了她,和那两个嚼舌根的使女一起报到侧妃面前,结果那两个使女就被侧妃打死了。”苏如绘悻悻道,“所以,也不知道是宋侧妃知道小霍氏的身世,还是为了那两个使女只顾议论,没有留意到柔淑在旁……听说她当时站的地方离舷极近,若换了郑野郡夫人,不拘她们议论什么,连着看我睡觉的使女一并都会打死了的。”
甘然手一合一揉,纸墨化作飞灰,簌簌落在雪上,再无痕迹,他吐了口气:“小霍氏……宁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起初是这么想的,宁王极得太后与陛下信任。”苏如绘慢慢道,“而太后格外疼爱小霍氏,因此那日小霍氏去宁王府,未必是为了见宁王,而是为了见太后!”
甘然想了想,道:“从刚才的话里,只知道在宁王府许侧妃去世前后,有个生得极美的小女孩被安排见了宁王,而宁王对她态度极是亲善……小霍氏固然美貌,可帝都如此之大,未必就一定是她,柔淑可曾确认么?”
“自然。”苏如绘道,“小霍氏进宁王府虽然是走了一个隐蔽的侧门,偏巧柔淑在附近玩耍,躲在廊柱后面看到了,所以那两个使女说话时她才会停下来偷听,只因她也好奇如此美丽的女孩子为什么会私下出现在王府里,但在王府却打听不出,只可惜被宋侧妃的使女打断了。”
“算一算年纪,长泰二十年时,小霍氏不过七岁,她十二岁与你们一起进宫,这中间皇祖母若是想念她,大可以叫宣国夫人带她进宫请安,何必私下里来去?”甘然道,“何况宁王固然得皇祖母与父皇的信任,是因为他当年顾全大局,小霍氏乃是后宅女子,却通过宁王,似乎不大正常?”
苏如绘皱眉道:“因此我要约你来商议!小霍氏是霍家血脉,单看她与贵妃娘娘容貌酷似就知!而且她也不可能是贵妃所生,那么其父应该就是霍长青,论理,康悦郡主乃老宁王之女,如今的宁王虽然是你大伯,但出继了老宁王,却是康悦郡主名正言顺的长兄,小霍氏的舅父!小霍氏若要见他,大可以大大方方的登门拜访,哪怕在宁王府长住也没什么,但她偏偏私下里去,是以我觉得柔淑的怀疑极有道理——谁家外甥女去舅舅家和做贼一般呢?”
甘然沉吟道:“宁王是男子……”
“而且宁王也没有同母所出的姊妹,先帝一共有六位公主,皆与宁王并不亲近,何况这些公主嫁得都极远,大多在汤沐地,也没听说哪位公主与霍长青有什么纠葛。”苏如绘提醒道,“由此我想不明白,柔淑也许知道更多,可她怎么也不肯继续说下去,这会我还真逼不得她!”
“她做那样的事情无非就是逼你帮她和心上人在一起。”甘然哂然一笑,“这也说明了那叫车非狐的奴仆被她看得极重,这事很好办,你不要担心,回头我去安排人把那车非胡从宋家带出来,告诉她若再替你找事,我便将车非胡的一部分送给她——只送一部分,若她嫌不够,我再继续送。”
苏如绘如醍醐灌顶,心悦诚服道:“到底是皇家子弟,这般阴毒的法子也只有你们才能转眼之间就想到,我这两日竟是白熬了。”
甘然露出哭笑不得之色:“你这是在夸我么?”
“就算是吧。”苏如绘一本正经的问道,“那要不要顺便叫她把小霍氏的事情说更多一些?”
甘然想了想:“先不必,这柔淑郡主看似骄横任性,其实狡诈滑溜,她故意半遮半吐,只怕其中有别的用意,左右如今皇祖母与父皇都忙碌得紧,趁这段时间我们仔细查一查,看看她出此题到底有何打算再说。”
“太后乃是你亲祖母,你对她可了解多少?”苏如绘忽然问道。
甘然噫了一声,沉吟道:“皇祖母疼爱我们乃是出自真心,我虽然不知她为何多年来一直冷落着甘美,但皇祖母若非这么做,只怕永信宫绝不容澂嫔母子活到现在,这宫里要人死的方法多了去了,沈淑妃位高,出身阀阅,若她铁了心要对付澂嫔母子,皇祖母也照拂不周全,毕竟澂嫔位份低、出身卑微,完全无法与淑妃对抗,而且当初听念梦姑姑话里的意思……淑月殿的那位正得宠时,六宫除了我母妃外,就没有一个不恨她的,或者说,她差不多把六宫都得罪过!”
苏如绘懵道:“什么?因为盛宠吗?”
“不是。”甘然道,“那卫九歌固然出身卑微,但却是正宗卫氏子孙,听说她盛宠之时,曾想要认祖归宗,可你也知道,卫家女不得入宫,这是敬肃太后遗命,皇祖母怎会容忍父皇为了一介教坊女子在青史上留下污点?只透露了这么一个意思,周皇后出面拦了下来,卫九歌那时候刚刚进宫,她又是教坊里出身,哪儿知道这宫里的情形?只当是皇后嫉恨她得宠,故此为难,所以不甘之下,便使人出宫,直接找上了卫家!”
苏如绘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呢?”
“卫家自是不敢认她的。”甘然道,“念梦姑姑只说了这些,但我想,卫九歌在教坊就被人捧习惯了,到了卢王府和宫里,也是被宠着的那一个,又自恃卫家子孙,误落风尘,只怕比沈淑妃那一位心高气傲更甚,沈淑妃到现在都恨着她,连同甘棠也与甘美一向过不去,恐怕在她手里吃过许多亏。”
苏如绘听到甘棠,便冷笑着道:“有一件事,你怕是还不晓得……三殿下对四殿下的厌恶之心,却是连无辜之人也跟着受牵累呢!”说着将丹朱被打的事大略说了一下,“刚进宫时我就知道三殿下是个好玩的,从前不过玩着蛇虫之物吓唬吓唬人,已经有些过分了,如今到底年纪长了,丹朱怎么说也是嫡出郡主,又是少失慈母,孤零零养在了太后膝下,他竟是觑着人家性.子软好欺负了,就是宫里得脸的奴婢也没有这样被对待的?”
甘然一皱眉:“竟有此事?”
“这是陪丹朱自东胶而来的嬷嬷所言,若不是真的,给她几个胆子敢诬赖大雍皇子、如今俨然副后的淑妃爱子?”苏如绘厌恶的道。
“这是头一回的事,还是已经有过几次了?”甘然沉吟着,仿佛自言自语道,“甘棠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并非如此无德之人,莫非西凉那边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苏如绘道:“这可不清楚……西凉……秋狄右单于人在帝都,能有多不好的消息?何况那是他的舅家,若当真有机密之事,岂会告诉你吗?”
甘然知她此刻对甘棠厌甚,便转开话题:“皇祖母疼爱父皇和我们这些孙儿,包括荣寿这个孙女,以及去了的乐安,这都是真心,不过,以我来看,皇祖母心里最重的,还是社稷。”
“也就是说,太后再宠爱一个人,也不会越过了社稷江山?”苏如绘凝眉道,“至少到现在,看太后与陛下都还是属意于太子的,那么如今为太子所选之正妃,也就是将来的国母,为何会是小霍氏?当年陛下大婚,太师、太傅皆有大功,然而霍贵妃才得了一个贵妃,武家干脆无人中选,反而不起眼的清流周家出了皇后,阀阅之中只出了一位沈淑妃,那些功臣之女里选出来的德妃娘娘,父兄包括姐夫都战死沙场……显然是太后权衡之下的结果,为了后宫安宁。然而这是建立在宁王在陛下初登基时就顾全大局、太后垂帘十余载、社稷安定,陛下皇位无忧的情况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