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梁生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早餐一边悄悄地抬起头, 偷看桌子另一边的言柯。昨天晚上回来后,言柯始终一言不发,进房间、洗澡、睡觉, 楚梁生就一直站在客厅里目送着她来来去去, 结果到最后也没能开口说些什么。
“小柯, 我们昨天......”
“等一下, 我接个电话”, 言柯看了看手机,是赵慕慕的电话,楚梁生只好低下头默默咽下一大口牛奶。
“慕慕, 怎么了?”
“小柯柯,起床了没啊?”听到赵慕慕愉快的声音, 言柯猜想, 难道昨天推波助澜真的有所收获啦?
“起啦, 起啦,昨天怎么样, 吃饭了没?有没有......”
“哎呀,你怎么这么八卦”
“我八卦?难道不是某人一大早兴奋的要命,想来我这怒刷存在感?”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起吃了顿饭, 然后......出了一点小意外, 他就把我背回了家”, 赵慕慕现在想起来还有一点小羞涩, 昨天本来两人只是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吃了顿晚饭就要走了, 没想到隔壁座位的客人喝醉了酒突然发酒疯,站起来拿着酒瓶乱晃, 赵慕慕忙着躲闪,结果一不小心把脚给扭伤了,“后来,我请他在我家坐了坐,他看了我画室里的画,还夸我了呢”。
其实周子旸的原话是这样,“赵小慕,虽然知道你是个服装设计师,但没想到你除了素描,油画也画得像模像样啊,不错不错,要不改天给我画一幅,挂到我办公室去?”
虽然可能周子旸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赵慕慕却牢牢地记在了心上,“小柯柯,你说说,我应该画点什么啊?挂在办公室的,应该不需要华丽,但是又不能太简单了,最好是那种能让他一看到就想到我的,这样他每天都可以想起我,你说好不好,小柯柯你快给我点建议啊”。
听到赵慕慕这么开心,言柯也笑了,“要不然你就画向日葵怎么样?你不是最喜欢向日葵,连微博都取名叫作‘向日葵少女的约定’吗?多有你的特色啊,又阳光又漂亮,周子旸一定会喜欢的”。
“好主意,谢谢小柯柯,不耽误你吃饭啦,我还要上班呢”
“你还知道你现在在上班啊,魂都已经飞到某人身边去了,好了,拜拜”
楚梁生看见言柯面带笑意地打完了电话,觉得现在言柯心情不错,正是自己说话的好时机,刚想开口,却听见言柯说:“我这几天想回我爸妈家住,这么久没回去有点想他们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难道是因为昨天......”
言柯急忙打断他,“不,不是因为这个,只是突然想回家了,我过几天就会回来”。其实这是言柯昨晚翻来覆去想到的办法,那个吻虽然仓促而短暂,但是却让言柯一晚上都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平静,言柯觉得这不像是从前淡然理性的自己了,所以言柯决定要回家冷静一下,也许离楚梁生远一点,这种失控的感觉就会慢慢消失。
楚梁生很生气,感觉自己已经勇敢地往前走了九十九步,对方却不进反退,但这种生气中又夹杂着委屈和害怕,种种复杂的情绪让楚梁生只是回房重重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言柯收拾了一些日常需要的物品,拉着小提箱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楚梁生的房门,依旧紧紧地关着,言柯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走了出去。楚梁生一直静静地站在房门后,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才颓然地靠在墙上。
言柯家在苏州,离上海很近,坐高铁大概半小时的车程。言柯的母亲萧婷其实一直希望言柯能够待在家里,反正言柯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平时在家也可以关起房门好好写小说。但是言柯表示,每天面对父母的家长里短,自己完全找不到灵感,而且言柯很喜欢上海,这个城市人多又繁华,正是故事滋生的好地方,后来言柯瞒着家里自己偷偷地在上海买了套房子,因此,每次回家少不了要被各种念叨。
言柯因为是临时决定回家,所以并没有事先给家里打电话,回到家打开门,却发现家里格外的安静,“爸,妈?”
这个时间难道买菜去了?言柯推开卧室门,却吃惊地发现父亲言正铭倒在地上,“爸,你怎么了?爸!”
言柯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言正铭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这个时候萧婷也接到电话赶了过来,“小柯,你爸怎么样了?”
“妈,爸刚进抢救室,我也不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言柯着急地问,没想到自己只是半年没回家就出了这样的事,如果自己今天没有临时决定回家,那......现在想来言柯忍不住一阵后怕。
“你爸一直都心脏不好,尤其是现在年纪大了,时不时就会有些不舒服,让他去医院检查,他非说不想住院死活不去,我根本拗不过他,所以平时就靠吃些药来缓解。没想到,今天我只是出去买了点菜,就变成这样了”
“你怎么不和我说呀,我来劝他”
“他坚决不让我告诉你,你也知道他的臭脾气,当领导当惯了,谁要是和他对着干,他就生气,我现在怎么敢让他生气啊”
言柯当然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当了这么多年的市领导,现在冷不丁退了在家休息,却一直无法适应。每天闲不住不说,还老喜欢指挥人,总想让人都听他的,所以自己才会想躲得远远地。但是言柯现在却无比后悔,要是当初自己能够待在家里,陪着他们,也许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抢救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医生终于出来了。言柯赶紧迎上去,“医生,我爸爸怎么样?”
“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病人的心脏功能已经严重受损,我建议尽早进行手术。病人家属过来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好,谢谢医生”,言柯赶紧拿起包跟上,“妈,你就在这看着爸,我去缴费待会就来”
“恩,你去吧”
夜深了,言柯坐在父亲的病床边,毫无睡意。萧婷好不容易才被言柯说动,让她回家收拾一些生活用品明天再来,言正铭依旧昏迷着,医生说明天应该就会清醒,言柯一直想着怎样才能劝动父亲同意做手术,虽然手术有风险,但是如果不做手术,他之后的日子恐怕会更加痛苦,做手术好歹还有治愈的机会。
言柯就这样在痛苦和纠结中坐到了天亮,直到萧婷进了病房,“小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现在你爸爸也没事了,这里还有我看着,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不了,妈,我还年轻,偶尔休息不好也没关系,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萧婷也是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赶紧拿着东西就来医院了。
“爸生病了,你就更应该保重身体了,要是你也病了,我怎么办啊?你坐着,我去给你买点吃的”,萧婷看着女儿红红的双眼,顿时心如刀割,直到言柯离开病房,才忍不住流下眼泪。
言柯在医院的食堂里多买了些早点,因为不仅萧婷要吃,自己也要吃,只有自己身体健康,才能照顾好家里,这也是言柯第一次觉得意识到父母已经老了,而自己已经长大了,需要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为父母遮风挡雨。
言柯拎着早点进了病房,惊喜地发现言正铭已经醒了,萧婷正在给他喂水。
“爸,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言正铭润了润嗓子,声音却仍旧沙哑,“小柯,你回来啦,没事,你爸现在还死不了”
言柯赶紧把早餐放在桌上,“爸,你胡说什么呢,你这又不是什么绝症,医生说了,只要动手术,还是有机会痊愈的”
“不,我不做手术”,言正铭轻轻摇了摇头。
“爸,为什么?我已经问过医生了,做手术虽然有风险,但是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我们可以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没事的”,言柯着急地说。
“我......咳咳”,看到言正铭咳嗽起来,言柯也不敢再继续追问了,只能先暂时放下这件事,等他把身体养好一些再说。
晚上,言柯在父母的集体劝说下回了家,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之后,言柯依旧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言柯现在多想找一个人,把自己的烦恼和不安都告诉他,理智提醒她,这个人应该是她的好闺蜜赵慕慕,但是手却不由自主地拨通了楚梁生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就在言柯快要失望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喂”
听到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言柯忽然就哭了,就像一个流浪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一样,言柯此时感受到了她迫切需要的安全感。
楚梁生从手机铃声一响起,就紧紧盯着手机亮起的屏幕,这几天他一直机不离身,就是希望能够等到言柯的一个电话,哪怕是一条微信。但是真等电话来了,他又不敢拿起来,也许还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但更多的是忐忑,最后终究是害怕言柯挂断,他还是接通了电话,谁知却听到了言柯的哭声。
楚梁生顿时慌了,“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听到言柯的回答,楚梁生更着急了,“小柯,别哭了,有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
等着言柯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心情,断断续续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楚梁生之后,言柯忍不住问道:“你说我爸为什么就是不愿做手术呢?”
“叔叔肯定有自己的顾虑,你不要着急,慢慢来,好好沟通,了解清楚他的想法,把你的担忧都告诉他,叔叔肯定会明白你是为他好。现在叔叔没事,这就是好事,所以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这样才能照顾好叔叔阿姨,对不对?”
“恩恩”,在楚梁生面前,言柯觉得自己总会变的像一个孩子,经常被教育却还是甘之如饴。
“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楚梁生想起小时候梁洁经常唱给自己听的摇篮曲,隔着电话轻轻地哼了起来。
言柯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歌声,渐渐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