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凤怎么也想不到萧珺予也会有精魄,为啥之前毋司罗盘没任何反应呢?自打毋司罗盘前些日吸收了姬狐曾望舒的精魄就一直没有动静,为什么会这样呢?用的时间越久,反而越不灵光?简直匪夷所思。
自从见到武悦安,萧珺予的情绪一直处于亢奋中,尤其是忆及过往诸事时更是如此,这一点司凤是知道的。他感情的激烈程度确实足以被毋司罗盘感知,现在她纠结的,就是为什么毋司罗盘没有任何提示和指示,太奇怪了。还有啊,五识通灵幡也好像突然失灵了,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呢。
照说毋司罗盘和五识通灵幡一个是高阶神器,一个是上品灵宝,不至于一起失灵啊,司凤百思不得其解。
萧珺予的精魄以黑灰的光点居多,夹杂着少量的红与粉,此外还有不少褐色以及紫色的物质。色彩居然如此丰富,司凤还是头一回在一个人的精魄中看到这么多颜色。看来九五之尊跟寻常人还是不同的,想要的太多,以致执念太多。
另外司凤还发现,萧珺予的精魄数量也是最多的,目测估计比当初武悦安的精魄多出一般,可见他的执念也不是一般的深。
司凤想起当初跟师父打的那个赌,原本以为是自己输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居然证实了她的判断没错,这算不算还了她一个迟到的清白? 也许,不是毋司罗盘这回没反应,而是那年已经指示过了,同时指示了武悦安和萧珺予,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要是这样,倒是能说过去了。这说明她简直太有先见之明了啊!
想到这儿,司凤颇为得意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沈焱,未料沈焱的目光正定定地锁在她身上,两人乍然间目光接触彼此都有点吃惊,司凤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
与以往不同的是,沈焱这回调转目光没收彻底,半途中又回转目光不避不闪地注视着她。
司凤一方面觉得十分诧异,心中那股异样感更浓,一面不知为何又有点发窘,以致她不敢再直视沈焱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那目光似乎要直抵心扉看破她所有的思绪,一瞬间令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垂下眼皮,假装乜着远处的大宝和徐二公子。
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师父灼灼的目光并未移开,这让她没来由地有点发慌,脸也不自觉地发烫。她想,她的脸现在肯定红得像猴屁股一样。
为什么要慌呢?明明她打赌打赢了啊,只是迟了一点点兑现而已,可也犯不着心虚呀!
司凤整个懵逼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状况,忒反常了。
沈焱视力极好,隔着这么远司凤的小表情和红通通的小脸被他尽收眼底。徒弟也知道害臊脸红了,真是令他老怀安慰。
看来,果然是不能藏着掖着的,不然只能憋死他,而徒弟还一派茫然不明所以。
谁让她这么迟钝呢,指望她自己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徒弟在这方面好像天生缺根筋,只能自己亲力亲为多点拨点拨她,不然吃瘪的还是他,沈焱算是想明白了。不过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徐徐诱之。
沈焱很满意司凤的反应,还知道害羞,有救。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什么。他吸了口气,一本正经密语传音给她:有人要射毋司罗盘。
他自觉说的很正经,但这时候说这话明显不合时宜,令司凤觉得师父是在揶揄自己,还有那么点捉弄她的意思。
就在两人岔神这一会功夫,澜沧国大臣见萧珺予头顶突然出现亮光,以为是神灵天降,纷纷跪倒。
在场的天肇将士有几个是见过神仙打架的,看到这异乎寻常的突变不由如临大敌,纷纷搭弓拉箭,一些军士瞄准了萧珺予头顶散发出光芒的毋司罗盘,一些军士则直接瞄准了萧珺予。
司凤手指勾了勾,毋司罗盘顿时收敛了四射的光芒,嗖地消失于无形。收回毋司罗盘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看盘面,但见没有颜色填充的部分只有大概五分之一了,约摸再收集一两个人的精魄就能完成任务了。届时便可以用毋司罗盘准确察知妖蛋的位置了,想想真是让人激动,这么多年的奔波劳碌可算要见成效了。
她小心翼翼对着毋司罗盘吹了口气,刚刚收进的精魄与原有的那些飞快融为一体,便如与生带来的一般,衔接得不着痕迹,这些精魄附着于罗盘盘面宛如天成。一气呵成做完这些,她将毋司罗盘再度收回袖中。
本以为收了毋司罗盘,凡人的躁动便能平息下来,事实证明是司凤想得太简单。事情的走向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刚撤走毋司罗盘,上百支箭镞便劈头盖脸呼啸着飞向萧珺予。
本来跪倒在地的裴世约注意到风声不对,立即拔剑起身,挥剑挡箭。但他一把剑能守护的范围实在有限,很快便有大臣倒下。
沈焱弹指一挑,拨开了数支直奔萧珺予喉头的利箭。
武悦安怒不可遏,眼白都被怒火烧红了,她嘶吼道:“谁让你们放箭的?住手!”
她虽已不在军中,但这些黑甲军是她此次入西域的护卫,直接受她节制。她都没发令,是哪个混球带头放箭的?!
皇帝给她的命令中可没有取萧珺予性命这一条!再退一步,萧珺予他们现在也没有还手之力,实在没有必要赶尽杀绝。若是能将敌国君臣都掳去京城,好生安置,更能彰显今上圣德仁慈,天命所归,民心所向。
事情的走向已无法扭转:明明沈焱都出手打偏了羽箭,正常来说萧珺予肯定是毫发无伤。可是等天肇的军士们停手时,却发现一支箭不偏不倚射中萧珺予心脏部位,不仅是他,他身后的大臣们中箭的也不在少数。
谁也说不清那致命的一箭是谁射的,只有一个结果是明确的,那就是澜沧国皇帝驾崩了,这个国家彻底完蛋了。
萧珺予死不瞑目,似乎在远眺,大睁着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下他曾经万里锦绣而今满目苍夷的江山。直到他倒下时,他的脸也是朝着东方,那是他午夜梦回时心心念念,矢志要夺回的地方。
他死得这样突然,脱离预先设定好的鸩酒自绝,也不是引剑自尽,居然是中箭而死,连沈焱都没拦住?好生蹊跷,且毫无道理。虽说诡异,却颇有几分宿命的感觉。司凤惊呆了,真的没想到萧珺予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也没想到,到最后一刻他放下了对武悦安的执念,却依然放不下他的江山。
真正见识到了流血死亡,人才知道恐惧,澜沧侥幸没死的官员瘫倒在地,浑身簌簌发抖。
但恐惧归恐惧,他们还是没有束手就擒的觉悟,皇帝已经殉国,他们当中不少骨头硬的官员也用箭镞自刎,追随这位亡国之君赴了黄泉。
一直伫立不倒的裴世约此时便鹤立鸡群般杵在或坐或倒的诸人中,他目眦欲裂瞪视着武悦安,喉咙中突然爆发出一声绝望痛苦痛彻心扉如野兽般的嘶吼,挥剑冲向她,直取她咽喉。
武悦安瞳孔放大,里头只装着那寒光凛冽的剑锋,以及那张因为愤怒激动而扭曲到变形的熟悉脸孔,她闭了闭眼,没有躲闪。
几十年的恩怨纠缠,若能就这么结束,也好……
曾经,裴世约为了保她,也曾这样为她拼命,如今,他却只想亲手杀了她。从某种角度来讲,她灭了他的国,让他沦为了亡国奴,失去了效忠的对象,破灭了他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最重要的,她亲手扼杀了他们过命的交情。
孰是孰非,谁又论得清呢,大家只是立场不同。统一的过程中,总会有惨烈的阵痛。
命运那只翻云覆雨的手,对他们都太不客气,让他们吃尽了苦头。本该成为封疆大吏的人却是个命途多舛身负仇恨的女子,被命运捉弄,成了一个朝秦暮楚反复无常为人不齿的叛逆;本该成为一代雄主的人,最后却成了亡国之君;本该成为亲密无间朋友同袍的人,却最终成了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死敌。
换了任何人是裴世约,大概都会有跟他一样激烈的反应。在今天之前,他还时常念叨武悦安,记挂她是否还活着,过得好不好。直到亲眼看到她领兵进了皇城,一切瞬间掉了个个,立即变得物是人非。
他不会想到,带来西域十八国联军的是销声匿迹了好几年的她。在他看来,萧珺予中箭而死也跟被她亲手杀死没两样,不管下手的人是谁,总之跟她脱不了关系。
他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的整颗心都被愤怒填满了,当初他有多挂念她,现在他就有多痛恨她。
其实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就是这会儿,在这里,他是决计杀不了她的。她的手下那么多,不等他近身便会将他射成刺猬。可是他无所谓,死就死吧,反正他也不想活了。但是,死之前,他的立场得让她看明白。
他是不能把她怎么样,但凡她还有心,如此也算能恶心恶心她吧?他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可以了。
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没躲,一动不动等着他。他就迟疑了那么一下,结果果然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刺猬。
此时裴世约距离武悦安只有一臂之余的距离,他口中狂喷而出的热血飞溅在她脸上,那温热的温度刚沾上脸就凝固成了暗红冰凉的血块,紧巴的得让她的心都缩到了一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了一把,顿感呼吸困难。
武悦安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口中嗬嗬喘息不止,越来越急促,最终一口气没接上,身子直挺挺向后栽倒。
离她最近的军士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手忙脚乱了一阵,而后司凤就听到他们中有一人大吼:“快去抓个太医!”
司凤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