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笙将小提琴的手柄紧紧的握在手中,萧默从里间的咖啡室里走了出来,嘴角带着微笑,小小的眼睛依旧弯成一道月牙。
萧笙你今天有些不一样啊?哥哥没见过萧笙和陌生的人聊得如此投缘,羽冰哥哥和洛姐姐是个意外,萧笙你也喜欢他们两个人是吧?
萧默的笑容比以往灿烂得多,他最爱他这个弟弟,弟弟可以说是萧默一手带大的,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他们不是本地人,是外乡人。
萧默把手里两杯调好的蓝焰咖啡放到了咖啡桌上,在桌上一个精美的小圆罐子里夹出几颗方糖。
羽冰前辈,你喝咖啡喜欢加方糖吗?
羽冰拿起桌上的苦咖啡放到嘴边儿,喝了一小口,我从不加方糖,我喜欢咖啡苦涩的味道。
洛,你加几颗方糖吧!洛把桌上的咖啡杯推向萧默,萧默把几颗方糖夹进洛的杯子。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萧笙?
萧笙低头用手擦拭着小提琴的手柄,哥,这把小题琴上的裂痕,我怎么擦也擦不掉?
萧默难过的看着萧笙,傻弟弟,那道裂痕你是擦不掉的了,你忘记了?这把小提琴是我托了多少关系才把它修好的吗?
萧笙低着头,不停的擦拭着那条裂痕,哥,你相信人昏死过去的时候,会见到时光隧道吗?你相信人的第六感吗?
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幼稚的孩子说的疯话,我试图阻止那场天灾,可是没有人相信我说的疯话,爸爸妈妈不相信,哥哥不相信,村里其他的小朋友也不相信!
打那以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脑袋有问题的疯子!
可我相信,我小时候昏迷不醒的那几日,见过一道通往未来的时光隧道。
那是一道通天的光柱,我被那道光柱吸进了宇宙深渊,我在另一个时空见到了之后的我们!
见到了我们的未来,我见到了小黎村的灾难,一场毁灭性的泥石流山体滑坡。
我见到了咱们的爸爸妈妈,在山村小学里把一个又一个孩子救了出来。
爸爸和村里的男人们把学生们和老人们送到了小黎村最高的那座山顶,妈妈和村里的女人们在山顶看守那些孩子和老人。
暴风雨越下越大,山上的泥浆,树木,石头都滚落下来,时间来不及了,爸爸在最后一趟赶往山顶的路上,被泥石流冲进了山涧,妈妈为了下山找爸爸的尸体滚落山崖。
小黎村的乡亲们为爸妈送行,百里山脉,全村几十户人口排成长龙为爸妈送葬!
我醒来时惊得一身冷汗,我哭着喊着找爸爸和妈妈,妈妈把我抱在怀里。
用她柔软的手摸了摸我发烫的额头,哥哥你坐在床边儿的木头方凳上,笑眯眯的盯着我圆圆的小饼脸。
爸爸在地上忙得团团转,他拿着一瓶刚冲好的药汤,在嘴边儿吹了又吹,那时候的我有些大舌头,哥哥,我喊成蝈蝈,你还嘲笑我舌头大!
哥哥后来讲起萧笙耳聪的缘由,那是一年初春,刚下过一场小雨,萧笙得了一场大病小儿脑炎。
小脸烧得像秋天的红苹果,爸妈把他送去医院打点滴,连续三天三夜高烧不退的萧笙被医生宣告无药可救。
爸妈不肯放弃萧笙年幼的生命,连夜把他送进了县城的医院,烧得迷迷糊糊的萧笙,做了那个奇怪的梦,醒来时他便啼哭不止。
后来所有人都说萧笙命大,活是活了过来,可他的耳朵从那时起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自己的啼哭声他都听不见。
妈妈的痛哭声他也听不见,萧默的玩笑声他也听不见,爸爸的长笛声和小提琴声他也听不见,萧默趴在萧笙耳朵边儿给他讲海的女儿他还是听不见。
后来,萧默开始把他看过的所有童话故事和家庭回忆录都写在本子上,拿给萧笙看。
一开始萧笙感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觉得他是个听不到声音的怪物,是个能遇见未来的怪物!
萧笙孤单的活在无声的世界里,看书,拉小提琴成了他唯一的乐趣,他疯狂的练小提琴,从早拉到晚,从晚拉到早,从那以后萧笙不和任何人说话!
萧笙的小提琴是爸爸教的,6岁那年萧笙的小提琴在省少年小提琴艺术节上荣获一等奖。
那时候萧默给萧笙写故事,他发脾气的时候,会把哥哥的本子撕得粉碎。
萧默总是很有耐心的把他的本子,从新粘起来,爸爸妈妈的故事,萧家的支教历史,萧笙都是在哥哥的本子看到的。
如果他们的爸爸和妈妈没有选择来到那个宁静的山村支教,他们一家四口的生活会不会有所不同?
哥哥萧默会去城里条件更好的中学读书,弟弟萧笙也不会因为山村的医疗条件落后,而延误了治疗!
他们一家四口会在城市里过着安逸的生活,那一年泥石流的噩梦也不会发生。
萧笙萧默爸爸妈妈的花样年华不会埋葬在那一片宁静的山村,萧笙和萧默也不会成为孤儿。
这些年,萧笙萧默对他们的爸爸妈妈怀着怨恨,他们并不理解爸爸妈妈身为大城市名牌大学师范高材生,为什么会选择去偏远的小山村支教?
他们更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可以在那个荒凉落后的山村待上两年他们就可以回城。
为什么他们又选择继续留在那个小山村支教,妈妈是文学系高材生,出过诗歌集,出版过小说《山里的花儿红了》。
爸爸妈妈如果留在城里有很多学校高薪聘请,妈妈是国文老师,爸爸是声乐老师,留在城里前途一片光明,可他们却放弃了优越的条件,去了偏僻的山村。
萧默到现在都对当年爸爸妈妈的决定耿耿于怀,那时候萧默13岁,萧笙6岁。
萧默萧笙爸爸妈妈的自私给两个孩子的命运带来了无法逆转的厄运!
但他们无私的爱,给山里更多的孩子带来了改变命运,走出大山的知识与智慧!
萧默轻抚着弟弟萧笙的单薄的肩膀,萧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小提琴修复以后,无法和新的一模一样,现在的我们不是已经离苦难越来越远了吗?
萧默以前不懂事,你的小提琴是哥哥砸烂的,那一年的那一天午后,妈妈爸爸决定带着我们离开城市的家,去往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我很气愤,当时身为哥哥的我太不懂事。
萧笙,哥哥中考那年已经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可爸爸妈妈的工作变动,给我的人生转折带来一片黑暗,我想反抗,可却无力反抗,萧笙还小,哥哥当时和爸爸大吵一架。
爸爸还有心情在那拉小提琴,我是太愤恨命运的不公,我才偷偷砸烂了爸爸的小提琴。
萧笙你见到小提琴被砸得断了几根琴弦,你哭个不停,你不知道那琴是哥哥砸烂的,你还不知道我们要去一个鸟不生蛋的穷山沟。
哥哥也很自私,我为了我自己的前途和爸妈冷战,爸爸还说弟弟萧默是个音乐天才,日后小提琴一定有所成就,我大发脾气朝爸爸大吵大嚷。
有才华有什么用,你们太自私了,你们为什么不为我和萧笙想一想?
如果我们一家四口去了那个穷山沟,我和萧笙还会有什么前途?你们难道想让你们的俩个儿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山沟里过一辈子种田的日子吗?
萧笙是音乐天才有什么用?那个穷山沟的教学水平你们不是不知道,那个落后的地方教育条件非常差,萧笙还能继续练他的小提琴吗?
我也会被埋没在那个穷山沟,还拉什么小提琴,爸爸听了我的满腔抱怨非常气愤。
他从来都没打过我们,那天下着小雨的午后,我们父子决裂的争吵,爸爸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
愤恨和怨恨在我心里像一颗仇恨的种子慢慢滋生,我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爸爸去学校上课,我一个人待在家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我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小提琴,它成了我发泄的工具,我发了疯似的跳下了床。
直勾勾的朝墙壁走了过去,我摘下墙壁上的小提琴,握着它的手柄狠狠的朝墙壁使劲儿的砸。
几根琴弦被我砸断了,那条裂痕也是我摔断的,萧笙和妈妈回家了,你跑进了卧室,兴奋的来拿小提琴,你见到地上被砸烂的小提琴,你哭得两个眼睛都肿了。
妈妈哄了你好长时间,你还是不停的哭,你拉着我的胳膊,嚷着,哥哥,哥哥,是哪个坏蛋摔碎了小提琴。
我生着气用力推开了你,你磕倒在床边儿,我恶狠狠的朝你怒吼,拉什么小提琴,以后我们都要拿锄头了!
我看到你倒在床边儿半天没有动静,我害怕了,我走过去把你抱了起来,发现你的额头撞到了床角儿,额头撞伤了,伤口很深,还流淌着鲜血,我赶紧去厨房喊妈妈。
妈妈看到你昏迷不醒,吓得两只手直颤抖,我们把你赶紧送去了医院。
大夫给你缝了几针,你额头上的疤痕和小提琴上的裂痕,都是萧默造成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
哥哥萧默一直对你撒了谎,我说小提琴是爸爸砸碎的他不愿意让你继续学习小提琴,他不喜欢他的两个儿子,甚至他讨厌我们。
萧笙你头上的疤痕和小提琴上的裂痕都是萧默所为,我骗了你,骗了你十年,爸爸明知被我诬陷了,他却没有解释过直到爸爸妈妈突然遇难。
那个小提琴的秘密也随着爸爸妈妈的离世被埋在小黎村的南山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萧笙,其实哥哥早就后悔当年自己的愚蠢行为了,我错了,爸爸妈妈的做法是对的,但我碍于自己的颜面我始终自欺欺人,认为自己是对的。
直到前年我回到小黎村祭奠爸妈,小黎村的村民和爸妈当年教过的学生和家人们,年年为爸妈扫墓。
我临行前那些纯朴的村民和单纯的孩子站在村口望着我渐渐远行的车影,村民们站在村口,久久不舍离去。
他们说的一句话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你是萧老师和笙老师的孩子吧!
孩子你的爸妈是小黎村的英雄,也是山区儿童的恩人,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最美丽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