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里,所有的花工早被招集到了一起,谭父与谭烜站在人群的前面,都默默无言地看着那些老花工。
打头的唐伯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肩膀上补着一块雪白的新补丁,他走上前一步突然下跪。“老爷,少爷,我对不起你们的大恩大德,你对我们家这样好,现在我却要……我这张老脸又往哪搁呀。”
谭父慌忙上前,扶着唐伯,看着他抖着那花白的长胡子,泪水又一次氤氲了眼眶。“唐伯,快起来。你别这样说,你跟着高家风风雨雨也几十年了,高家的生意不是没有做亏过,也不是没有欠过大家的工资,可是后来,我们高家都翻起了身。可是这次,这次真的不能再耽搁大家了,不瞒大家说,上次京城销货,那些货连原先三分之一的价格都没有卖下,所以今年无论如何不能再这样生产下去了,否则这些货销不出去,资金积压,到时候怕是连大家工资都发不了了。”
谭烜听到爹这样说高家的生意,心里有一些不舒服,只不过是为了让花农心甘情愿离开,没有愧疚,所以才要说的这样的可怜吧,可是有必要吗?
没有想到,晴天白日之下,那些花工一一都跪了下来,嘤嘤哭着。“高老爷,我们对不起你呀,我们为了挣钱,如今要背叛对我们最好的老主家了,我们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听高老爷说这些话呀,您不必说了,我们都知道,不是高家的生意,也不是因为发不起工钱,是因为我们要离开,所以高老爷才不留我们吧。”
唐伯的行动带来了这样的效应,所有人都低着头哭着,谭父站在那里扶着唐伯左右为难。
“大家起来吧,大家起来吧,这次真是的我高某对不起大家了,这不怪大家。你们都只靠着采花过活,这我是知道的,现在我高家的生意败落,可是不能让大家都跟着遭殃,称着现在花城招工,大家赶紧去吧,去吧。”谭父摆着手,眼中明显是不舍的离殇,必竟这些花工都在高家几十年了,年长的有七十多岁的老翁,年少的,有十几岁的少女,他们在这里采花唱歌,给高家带来了多少生机,也换回多少银子来啊,可是现在,他们要离开了,谭父从心里疼痛,舍不得,仿佛他们已经成了自己生命里最为重要的血肉,现在分开,如同血肉分离。
一个少女背着草帽站了出来,哭着说:“高老爷,我娘病着还等钱用,花城那里说工钱高,所以我爹让我去花城,可是我真的不愿意离开高家的农庄,高老爷……”
谭烜看着大
家对高家果然是情真意切,也不好再冷站在那里,只好站出来含笑说:“大家不要这么伤感,等高家生意好转,需要大家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再请大家回来的,只是现在,高家真的是负担不起这么多工人的工钱了,请大家原谅,理解。”
唐青妙扶着谭母来的时候,看到那些花工正跪在地上,谭母见了,慌忙过去一一扶着,也不顾自己是高家的老夫人身份。
“大家起来吧,起来吧,这是干什么呀,又不是生死离别,不过是短暂的分离而已。”谭母含泪,一一瞧着那些许久未见的工人,这些年来,谭烜长大后,山庄这里她就很少再来了,今天再看到这些花工,仍然感觉十分的亲切。
山庄里,气氛十分的悲切,花瓣如雨,纷纷而落,仿佛也在为这场离别而伤心。所有的人都默默看着高家父子和婆媳,心里仿佛被大山压着一般,快要窒息。
唐青妙见状,含笑站了出来,站到一条长凳子上。“大家这是做什么呀,要去挣更多的钱,应该高兴才对。我们高家也为大家高兴,不必哭丧个脸。”
“少夫人,我们真心舍不得离开高家,不如我们暂时不要工钱,先做一段时间,把这期花采了作了香脂看看情况再说吧。”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站出来,挥了挥帽子说。
唐青妙笑了笑,看着这些可亲可爱的花工。“大家伙不要这么说,现在大家离开,是帮助高家一起度过难关,现在高家付不起大家工钱,而且采了的花也做不了香脂,正好有花城招工,大家就该积极前去,你们都是老花工了,现在又是采花的高峰期,大家挣到了钱等高家生意有转机的时候再回来,到时候我们仍然站在这里,欢迎大家回高家的山庄采花,到时候我承诺,花城的工钱多高,我们高家就有多高,这是续约哦,大家一定不要忘记了,别到时候舍不得花城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反道舍不得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可是会拿着棍子上花城去要人去哦。”
虽然大家都知道唐青妙是在故作轻松,好让大家不那么难受,可是她这番话让大家都轻轻笑了,对高家又充满了希望,对自己的做法也不再那么愧疚了。
唐青妙拿出一块手帕,里面是自己当了一根结婚时的簪子所来的银子,她当手帕铺在一个方桌上,淡淡看了一眼。“这些银子,我知道不多,甚至不够大家这一个月的工钱,但这是我们的心意,无论如何请大家收下,今天均分,一人五两,如果有不够的暂先赊着,让曹管家记
下,高家有了钱就会如数奉上。”
其实那些银子已经是绰绰有余,所以唐青妙才想着均分而不是按册分,她只想表达一下对这些花工的尊敬,希望他们记得这高家,记得这个农庄。
唐伯又站出来,挥泪说:“少夫人,你这是要折煞我们呀,我们怎么能再要高家的银子,我们不要,大家走吧,走吧。”
一行人都纷纷向高家的人挥手致意,转身要走。唐青妙突然上前,笑着拦着大家,挑着眉毛装着生气说:“大家如果不拿这些钱,可就是要毁了我刚刚定的约定了哦,到时候这里可不给大家留位子了。”
所有人都面面想觑,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唐青妙使的一个计策,可是听到这话,仍然无可奈何。一一排着队,过去拿了那些银子,含着泪离开了。
“清儿,你做的真好,我都没有想到这些,根本不知道现在我们的账上连工资也发不出来了是吗?”谭父看着曹管家,见他深深低下头去。
“本来,我今天是要和大家说着,先欠下的。”曹管家低声说着,面有难色。
谭父责骂道:“曹管家,你老糊涂了,这个时候怎么再能欠大家的工钱,我们高家就算拆了房子,也得把这些血汗钱付清啊,要知道,这不是一时的钱的问题,是我们高家的声誉。多少年了,我爷爷,我爹都对这声誉看的比命还重,怎么到了我手上,就要毁了呢。”谭父一边拍着腿,一边将脸别开来。
曹管家一脸沉重,虽然并不介意谭父这样责骂自己,这样的关头,自己一个管家理应担这样的担子。可是看到谭父第一次流下眼泪,曹管家有些恨自己一时的大意了。
“爹,您不要责怪曹管家了,即使欠了,那些花农也不会生意,而且我们高家也一定会尽快付清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该研究一下该怎么重振高家的生意。”看着谭父一脸青色,宽慰道。
谭母也上前劝说:“老爷,清儿说的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办法,我们该如何制作新的香脂,曹管家也不容易,说这些没用的,只会伤人心了。”
曹管家听到夫人和少夫人都为自己开脱,自己上前老泪横流。“老爷,我知道是我疏忽了,您责骂我吧,以后我一定会注意,会另倍努力的。”
谭父听了这些,长叹一声,皱纹横生的脸上都是一种沉痛。“曹管家,我不是有心要责怪你,只是现在,真的不能再让那些花工为难了,他们不容易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