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僵持

夜幕已经降临,林宅依然没有起灯,没有一丝烟火的气息。

走廊听到一串脚步声,书房的门吱呀地开了一条小缝,于嫂探出头,试探地唤了声“少爷”。

林钧正侧对着她站在窗台边抽烟,眼神看着远方,黑暗里他的轮廓模糊,神情似乎有些寂寥。

袅袅的烟气在他两指尖升腾,他转过脸,却看不真切。

于嫂小心翼翼瞧着他,对他说:“少爷吃点饭吧……”

林钧哑声道,“她呢?还不吃?”

于嫂为难地点头,“小姐是在置气,气消了就好了,在这之前少爷好歹吃点饭,回头哄哄小姐,这事也就过了。”

只见林钧摆摆手,转过头,于嫂知道拗不过,轻轻带上了门。在她的印象里,少爷极少碰烟酒,每每他到书房吸烟,必是在小姐那里不痛快了,可是出来后洗个澡又依然去小姐房里,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去自讨苦吃,小姐性子倔得很,哪里肯轻易原谅他啊,所以自古说当局者迷,旁观着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她一路走到小姐房前,却不敢冒然进去,只怕又会出什么乱子。门边上有一些鸭绒羽毛,房间里估计也是一片狼藉,可以想见刚刚小姐是发了多大的脾气,她实在想不通小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转念又想起小姐刚来时的样子,心底又有点可怜“她”,她去过林家的大宅几次,辗转听说过“她”的故事,没有了家人没有了爱人,看得出“她”过得就像一丝游魂,只有在对着少爷发脾气时,才隐约有了生气。少爷的手段她不是没有见识过,“她”从浴室抱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湿,在昏迷中都发着抖,裙子上甚至还沾着来潮时的血,而少爷铁青的那张脸,真是比那地狱里的罗刹还要恐怖。

于嫂感叹完这些,手上的活也差不多了,远远看到林钧下了楼,不知这么晚是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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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整个城市都已经熟睡,只有一个地方,它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夜是个不夜城,起名为此,也真是笑话。它是本城最大的酒吧,是个销金窝,也是个温柔乡。林钧从一边的特殊入口进入,并未有兴趣加入舞池,而是上了二楼,轻车熟路地推开001包间的门。

包间里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名叫苏星为,还有一个便是他的助手周睿临,他们二人都是他在莫斯科留学时结交的挚友,此时他们正喝着酒,看到他,苏星为先扔了个靠枕过来,笑骂道,“这么晚约老子干嘛?”

林钧笑不出来,把枕头掷回去,“别让我看见枕头,我现在一见枕头就心烦!”

“枕头又怎么惹你了?”苏星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看是睹物思人咯!”

林钧懒得跟他计较,一坐下就作势开前面的酒瓶,周睿临一把夺过,说:“明天还得上班呢,你今天已经无故旷工了!”

苏星为惊奇道,“工作狂还有旷工的时候,你家女人又发神经啦?”

林钧摊着手,只管问周睿临要酒。周睿临拗不过,终是让他喝上了,无奈地跟苏星为使眼色,苏星为笑了笑,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周睿临算是彻底败了,独自保持清醒。

几个回合下来,两个人已经有了醉意,苏星为已经开始说着胡话,拍着林钧的肩膀说,“你……你就知足吧!女人啊,一共分三种,一种呢,是宜室宜家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种呢,是为爱殉情型,为爱生为爱死的,还有一种呢,是拜金主义型,这型还分三种,一种是贪钱,骗完钱就走的,一种是傍大款,依附男人而活的,最后一种就高明了,借着男人还想要权利地位的。你家那个属第二型吧,多纯洁高尚啊,我呢,遇到个第三型,先骗了钱又傍了大款,现在又想要权利地位,妈的,都占齐了!”

林钧从酒堆里抬起头,摇摇手,不赞同地说:“谬论!”站起身,中气十足地又说,“胡扯!”然后又颓然倒下,周睿临见状赶紧扶住他,只听他说,“她殉的又不是我的情……”

周睿临闻言一僵,神色复杂,一个男人长久地注视着心爱的人为别人痛苦,这种感觉他最清楚不过了。

他把“他”扶上沙发,拨了一通号码,不过多久,一个神色匆匆的女人推开门,看到地上的苏星为,眼泪唰地流下来,转而向他诚恳地说:“谢谢你通知我。”

周睿临心想,这女人真是演技太好吗?嘴上答道,“小事,没什么。”

女人把苏星为的手扛在肩上,困难地拖着他,周睿临不禁问,“要我帮忙吗?”

女人转过脸,“不用,”继而又说,“再次谢谢你。”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一个把谢谢挂在嘴边的女人怎么会是苏星为口中的拜金女呢?又或许这正是这女人的可怕之处?

周睿临没有想太久,他把林钧搬到后车座上,拍了拍林钧的脸说,“要去哪里?”

林钧半醉半醒,说,“去你家!”

周睿临笑了笑,把他安置好,自己坐到前面开车。

也许是晚风太凉,车还没到,林钧就醒了大半,问前面的周睿临说,“苏星为呢?”

“被他女人带走了。”

“他酒量本来就差,一杯就倒,也不稀奇。”

那你呢?生意场上应酬何其多,都未见你醉过,区区一个苏星为,便与你喝倒了,就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周睿临开着车,心想着。

后座的林钧嘴角勾出一抹笑,本想奚落一下苏星为,但笑容很快又淡下来,不自主地抬起手,借着路灯的光,他看到手指上凝着一道血痕。

是她挣扎时手腕上流下的。

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还疼不疼,还冷不冷?一个晚上没有吃东西,他个大男人,胃都烧得慌,何况她呢?

突然想起自己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自嘲一笑,转念又想,自那件事之后,她的胃恐怕会有些后遗症,许是经不得饿的。

他再也不能坐得住,还要逞什么强呢,反正他在她面前,从来都算不上什么胜者。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