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好些了吗?”
忽然焰火里跳出一个苗条娇媚的精灵穿着红衣裳,站在他的身边,浑身发出赤热惑人的光,长长的头发直披到地上,眼睛像大海一样深邃,感情像月亮一样多情,小小的脚趾就如一片云虚浮在空中。
“我,我……”
小雨点结结巴巴地喘不上气来。
“你好好休息,一定会好起来的,呆会我带你去见我的父母,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你的父母?”
“你这个呆子,当然是未来的岳父岳母了,应该是我们的父母!”
“我们的父母?”
“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呆会儿再来。”
忽然灯花一爆,这精灵就跳到焰火里消失了。
小雨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想像刚才发生的一切。
“救命啊!”
忽然小雨点真切地听到有人呼喊救命的声音。
“救命啊!”
仔细听,好像声音就在左近呼吸可闻。
小雨点轻轻地下地,四下里寻找,发现这里虽是个小房子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梳子有柜子有香囊有剑有书有一绺头发有一面镜子。小雨点最惊奇的是这面镜子,表面上看来这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普通的漆,普通的铜,嵌在一个木框里,那么平常,那么淡然,就像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星星躲在一堆的满天星斗里。仔细看却发现镜子里却泛出光来,这里本是黑暗的,能泛出光的只有焰火,而现在有了一面镜子,小雨点轻轻地拿起来,抺掉上面的灰尘,发现这里是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这个世界里不但有人,有物,有流水,有浮云,还有情波,凝眸,少女和花裙子。
“救命啊!”
这次听清了,呼喊声确乎从镜中传出,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在前面奔跑,后面另一个人在追赶,却并不使出全力,像一只猫在玩耍一只老鼠,好像知道前面的人注定逃不出手心。再仔细看却令他大吃一惊,只见前面的人身体健硕,肩宽臂厚,腿大腰粗,一望可知是个正值青壮的男人却穿着一身花衣裳满脸涂粉,尖声尖气,后面的人却是削肩俏臀凸乳凹腰却是个妙龄少女却穿着一身灰布衣裳全没有少女应有稚气却一脸成熟女人的世故与玩世不恭嘻嘻而笑着在后面追赶。
“救命啊!”
前面跑的男人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竟跌倒在地,后面的少女几步冲到面前一手提起他的衣襟竟要非礼。
“住手!”
小雨点胸中忽然滚过一丝羞耻的东西,好像极重的心一下子跌落山谷,隐在心中的一根弦一下子被触动,虽然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根弦是什么,当它被触动时脱口而出。
然后向着这面镜子疾冲而去。
“咣!”
小雨点忽然感到身后一声巨响,好像一扇极重的门在身后关上,回头看时发现门上显出两个迷幻的大字“魔镜”,然后就消隐了。
而眼前的一切都凭空消失了,没有山没有水没有少女没有受难的男子,眼前是一个闺房,而他是从闺房的香枕中跳进来的。再看这个香枕,轻纱迷漫,香气缭绕,玉色的枕套,洁白的装饰,就像一个美少女轻轻地躺在香闺里。
“欢迎你,我的情郎!”
只见柔光一闪,那少女又出现了穿着白纱裙,在这香艳的闺房里看来窈窕的身子就像一朵翠**滴的玉兰花,随风飘洒,洒出精致诱惑的美。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这话好像是应该我问你的,这是我的家,这是女孩子的闺房,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看到有个女子追一个男子,想要救他就来到了这里!”
“我就是个追男子的女子。”
“可是那个男子呢?我看到的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怎么看不到?”
“呆子,那个男子就是你!”
“我?”
“因为你就是我的妃子!”
“妃子?”
“当然,男人可以选女人作妃子,女人当然也可以选男人作妃子!”
“你是不是疯了?”
“天下没有疯了的女人,只有令男人发疯的女人。”
“你以为你是谁,我是谁?”
“你是妃子,我是王,这里是我的寝宫!”
“我要是不从呢?”
“这里还有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魔镜!”
“魔镜?”
“在魔镜里,没有人能够不从!”
“为什么?”
“因为这里没有法律,我就是这里的法律,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当然这里也没有什么,有的只有妃子!”
“你痴心枉想!”
“你是执意不从了?”
小雨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奇怪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甚至怀疑世间有没有这样的女子。
精灵没有再说话,因为一切要说的都已说完,她只是轻轻的一挥,眼前的一切连同她本人都消失不见了。小雨点再次看到的是冰与火的世界。
这里是冰火两重天:只见一面是春意盎然,高悬的太阳就像燃火的炉子,把整个天地照得暖洋洋的,百花盛开,万物扶苏,小桥流水,花开人笑,一个个绛装少年在温泉里沐浴更衣,天降祥云,曼妙音乐,思春情绪;一面是冰天雪地,万年玄冰堆积下空气里飘散着寒冷和世间的苦难,一个个海豹在冰渣中挣命,不,是人,他们外貌看去只有十七八岁,这里的风雪却折磨得他们犹如七八十岁的老人,老态龙钟,皱纹堆垒,这里的一切都在向人表示生活的苦难。
小雨点正看得心惊,忽然精灵出现在眼前,他也回复到**生香的闺房。
“怎么样?想好了吗,你是想回到冰天雪地中受苦还是到温润如玉的温泉中享福。”
“我只想说一件事!”
“什么事?”
“世间没有苦难,苦难只在人的心里,人天生顽固不化的观念里。”
“好,很好,看来我低估了你!我再带你到一个地方,我想在那里你会改变你的思想。”
精灵说着就轻轻地牵起小雨点的手,小雨点忽然感觉扑面而来的脂粉气和酥到骨头里的麻,心中一个遥远的念头就是这般时刻长久地留存下去。
精灵松开了小雨点的手,发现这里是另一个世界:这里是阳光沙滩,一个个美少年在这里嬉戏,游泳,晒日光浴,尽情享受着人间的美好。
精灵带小雨点来到一个大鱼缸前,这里有各种各样的鱼,金枪鱼,箭鱼,带鱼,乌贼鱼……凡是你能想得到的鱼这里都有,更多的是你没有想得到的。八名锦衣少年俯首贴耳地站在鱼缸前,看来他们就像一尾待宰的鱼。
“今天鱼儿生活得如何?”
“启禀王,鱼儿生活得很好!”
“我要一尾雷鱼作今天的晚餐,你们谁下去捕捞?”
没有人动,似乎都听惯了这样的话语,果然又有下文。
“谁如果捉到就赏你们一盘珠宝!”
八个人蠢蠢欲动,却还没有动。
“谁如果捉到就裳你们十瓶玉液!”
“蓬!”
“蓬!”
“……”
八个人争先恐后地先后进了鱼缸,鱼缸中溅出了一朵朵浪花,看得小雨点一阵阵心惊。不一会儿,鱼缸中弥漫着鲜艳的红,水花四溅,一个个残肢断臂浮出水面……最后一只手艰难地把一只雷尾托出鱼缸,然后那只手就永远地搁在缸沿上,一双眼睛浮出水面。
“阿丑你做得很好!”
那双眼睛轻轻地瞑目了。
鱼缸里又恢复了平静,小雨点只感觉到一阵恶心。
“怎么样,人性本贱!只要你给他想要的就会无条件地听命于你,不顾生死!你也许不知道最后托出鱼缸的是世上最光耀的胡姓世家最优秀的子弟。”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何事?”
“你是怎么死的?”
“你咒我死?”
“你这样的人如果不死,人间岂不没了天理?”
“看来你和他们不一样?”
“一样!”
“但你还是不从?”
“我只是不想最后和他们一样为了一个最卑鄙的要求死到鱼腹里。”
“这是他们的荣幸!”
“我也希望有这样的荣幸!”
“你答应了?”
精灵喜出望外。
“我只是不想变成海豹!”
“不会,不会,我会集万千宠爱于你一身!”
说着又牵起小雨点的手。当她松开手的时候,小雨点发现他们已置身温泉,一个个肤色滑腻玉色生香的少年正徜徉其间,身下是一尾尾鱼,就像一个个女侍,温柔地吻着他们的脚。
“大家静一下,我宣布从今往后这里的新皇后是小雨点,你们要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他的要求就是我的要求,无论什么要求,都要答应!他的要求没有过份的要求!”
周围传来一阵唏嘘的叫声。
叫声中有嫉妒有仇恨有如释重负。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什么要求都可以!”
“我要作王,哪怕一天也可以!”
“你要作王?”
“我要作王!”
“好,你就是王!”
精灵忽然消失了,因为一个地方不能同时有两个王。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看着这个新的王,就像看着一棵菠菜,没有眼神的交流,没有心思的流露,好像恨不得一下吞到肚子里。
“我是你们的王!”
没有人说话。
“请所有人到这里开会,新王要开会!”
一个个木头像一艘船轻轻地驶来,奇怪的是一尾尾鱼也像一艘船轻轻地驶来,接着一朵朵花,一片片云,一尾尾水草,一个个嫩芽……都像一艘船轻劝地驶来。
一切都安静了。
“你们为什么来?”
“我们是个男人!”
水草说。
“虽然我们已完全和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我们曾经是个男人。我们要像个男人。”
“这是你们曾经的选择?”
“我们后悔我们的选择。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放弃自己的信仰。而最最大的悲哀就是放弃自己的自尊。及时享乐只能是一时的,长久的坚持才能给人带来永恒的幸福。”
“你们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魔镜?”
“有!”
说话的是花朵,众人精神一振。
“什么办法?”
“王在每月月圆之夜都会独自一个人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修炼,却对外说去陪侍新皇后,实际上没有什么新皇后,只是她的一个幌子。”
“你怎么知道?”
“有一天她让我在月圆之夜侍寝,可实际上我等了她一天一夜连她的影子也没看到。”
“她到哪去了?”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今夜是月圆之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轻轻地抬头,看向天上如玉盘一样的一轮明月。
“呜……”
忽然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悠长的啸叫,那声音又长又哀就像一个怨妇在哭泣远方的离人长久不归,又像一个族长在倾诉整个族群的悲哀。
“呜……”
“是王!”
所有人都几乎脱口而出。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长久的静默。
小雨点忽然举起了双臂,一个,两个……所有人都举起了双臂。
“呜……”
那声音像一声警笛,又像一阵飓风,似乎能吹散人的魂魄。
一个手臂放下了。
于是出现了一具尸体。
于是两具。
众人的脚践踏着尸体向着啸叫的方向走去。
啸叫的地方是闺房,闺房里有魔镜,魔镜是玉枕。
外人看来,他们就像一群蚂蚁,艰难而缓慢地向着闺房进攻,长长的队伍没有尽头。
“呜……”
又一声长啸。
所有人都停下了,他们看到了他们的王。
月照中天。
圆月。
闺房的窗开着,天窗。
闺房的窗开着,橱窗。
透过橱窗望去,发现一只狐正朝着月亮作出跪拜的姿势,一面发出哀怨的幽鸣。
天地一切都静寂了,只有这声音,这狐。
狐,洁白的毛发在月亮下闪着银光,就像一个纯洁的天使,月亮像一个慈祥的母亲在抚慰心爱的女儿,抚平心伤。
狐在月亮下辗转反侧,就像在母亲膝下承欢的少女,没有忧虑,没有忧愁,只是单纯地享受作为人女的天伦之乐。
“九尾狐,你的死期已至,还想要用哀告祈求上苍的宽恕吗?”
一个声音自天而降。
人们发现月亮中轻轻地飘下一个倩影,正是阿紫。
“阿紫!”
小雨点高声呼喊,在阿紫看来却是一只蚂蚁在呼唤,无论他如何呼唤都似无声无息。小雨点心中忽然漫过一丝恐惧。
“饶恕我吧!我一定潜心修道,再不残杀生灵满足私欲!”
“你不嫌太晚了吗?你可知有多少人因你失去生命,有多少人家因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坏了多少天伦人伦,你认为女娃娘娘还会容饶你么?”
“圣使大人明鉴!那些人并没有死,只是被我锁在魔镜里。”
“好哇!连女娃娘娘的魔镜也被你盗来祸坏生灵满足淫欲!”
“请圣使宽恕,请圣使宽恕!”
“绝不宽恕,我要替天行盗!”
“小雨点……”
阿紫忽然全身一震!
“你说什么?”
“小雨点在魔镜里!”
“魔镜在哪里?”
“只要圣使手下留情,我自当奉上。”
“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只有我们知道。我请问圣使大人,我们修炼界最忌讳什么?”
“用情。”
“不错!我自感这几千万年来不能从天狐突破为仙狐,就因为情之一关不能参破。忽然发现不能参破情关的不只我自己。”
“你是说谁?”
“说谁谁明白!”
“休想花言巧语枉想逃脱惩罚!”
“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九尾天狐说着纵身一跃,天空中就平空放射出九道光芒,交织痴缠,就像情天碧海下的九只情鸟,相守相欢。
“你竟然有脸跳首丘舞!”
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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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她的是天空中的舞姿。
只见天空中那九道光影忽然幻化成九个妙龄少女,皆红妆素裹,轻巧巧一跃,就跃上了云朵,轻盈美丽自由,多情含笑。像一个怀春的女郎向情哥哥示情,又像九只白天鹅引颈高歌。
忽然九只白天鹅向幻化作九只剑向着阿紫刺来。
阿紫轻巧地一躲,剑走偏峰,又向她胯下刺去。阿紫苗条的身形幻化作一片云朵无形无质地飘散在空气里。
“没想到,圣使也会有朝一日作逃命鬼。”
话音刚落,却见风中的月光被魔镜一照汇聚成一把剑直刺向九尾天狐的心脏。
“温柔剑!”
“不错,脂粉香,温柔剑,怀阴刀,太阳伞!”
“温柔剑,温柔剑 ……你怎么会温柔剑!?”
没有人回答她。
也不用回答她。
因为再也不用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