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严旨下陈门

“哎哟,光顾着五郎,倒把这事忘了!”

高氏以手加额,忙道:“择日不如撞日,事情已到这般地步,不赶紧解决怕是夜长梦多。

你便叫她进来,我吩咐清楚了好让她去做事!”春芳答应一声出来,招手让那婆子进去。

劳婆子杵在廊下正站得腰酸,见状忙咬牙挺着进屋,先给高氏见礼。高氏心里舒坦许多,看她样子知道站久了,心里过意不去。

叫人搬过锦墩来让她坐下说话,吩咐道:“你方才大约也听见了,那陈家大姐儿出事时慌不择路躲来我家,现在已经送回去了。

哦,可不是我叫她回去,是她想了一晚自己想清楚,今早来亲自和我说的。

唉!要说倒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惜她家摊上这事,是和我李氏无缘呐。

所以我才叫了你过来。你放心,那慧姐儿回去必然和家里有番说法,你去退婚她家不会赖到你头上。

本来她家急匆匆送慧姐儿过来要与我家五郎成亲,连嫁妆都带来了。

我们家大伯起疑,派人出去打听,这才知道陈家犯事的情节。陈家娘子虽然爱女心切,却是走了昏招,哪有这么办事的?

我家再怎么,也不会因为贪图这点彩礼把自己儿子的前程断送出去,是不?

唉!说白了,这次是惊动天地的大事非同小可。虽然陈君与我亡夫有同年、同乡之谊,我们也承受不起呀!

这些你去的时候要和她家说清楚。

至于那些嫁妆……。”高氏朝春芳点点头,看她转入里屋,不多时取出个包袱来。

高氏指着道:“吃食、衣物我们不便退回,折算了二百两银子。

首饰、金银、器物,我叫管家请人来估算过,折了一千两,共一千二百两。

都换成五两、十两、二十两的小额银票,方便他们在路上打点、使用。

田土和铺子的契约如数在内未动,如果陈家也想换成银票,我可以帮忙,让他们出个数目来。”

说着春芳已经将包袱放在劳婆子手里,又在上头放了只五两的小银锭子。“这是给你的酬劳,奶奶赏下的,收好罢。”

“这……。”劳媒婆做出犹疑的模样看向高氏。

“收下罢。说不定她家还有话要你带来,我们不便出头,少不得劳烦你几趟。

你打点公差也需要银钱嘛。此事了结,我再给你五两!”高氏说。

“唉哟,那、那我谢谢二奶奶!”劳婆子大喜,赶紧双手合十躬身相谢。

高氏却做出不忍的样子,挥挥手叫:“春芳,你送送劳家的。好好做,务必让她家写了退婚文书,把李家的彩礼要出来!”

劳婆子被许了好处,心下平和许多。想着且看在银子的面上,就豁出脸去替李家二奶奶走这一趟!

于是由春芳送出来,还是到侧院里找到麻九,让他赶车载了去陈府。

这时陈家门前站了个年轻持水火棍的衙役,见骡车停下笑问:“麻九叔,你家今日好忙!先是送陈家大小姐回府,这会儿又要送谁?”

劳婆子掀开轿帘呲牙一笑,唬得那衙役往后退一步:“劳家的?你来作甚?莫不成这时候上门来提亲?”

“不是提亲,是退婚!”麻九面无表情地答道。

“退婚?”衙役鄙夷地撇撇嘴:“怪道送了陈家大小姐回来,原来是嫌弃她家了!”

“你懂个屁!恁多废话,小心你爹寻亲时,我给你找个大嘴岔的泼娘们!”劳婆子瞪了那小子一眼,

抬腿就往里走。

“哟,这是谁说话这么硬气?”

话音一落,卫雄左手扶刀柄,右手背在身后从券门的暗影里闪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劳婆子,把那媒婆吓得往后一缩。

“哎呀,吓我一跳,原来是卫爷当值?”劳婆子立刻换上副笑脸。

卫雄可和这些衙役不同,人家是县衙正式编制的典吏,相当于后世的“公务员”,而他手下那二十来个人其实都是帮闲,也就是“临时工”。

县衙门编制有限,县尊下面有主簿、各房司吏、照磨,刑房都头、巡检,最低的才是卫雄这样的典吏。那做事人手不足怎么办呐?

衙门从收上来的税赋里可以少量提留,用来养些“役丁”,役丁人数要看地方上能承受多少,钱多的可以多使唤几个,钱少的就少用点人。

按本朝制度,县里役丁要分摊给下面保甲,各家轮流派壮丁到县里供使。那大伙儿不乐意,因为出壮丁服徭役会影响农活和生产嘛。

于是县尊体谅大家,每家每年多收俩钱,这样你们不用出人了,县里雇人来替你们出役。这就是帮闲的作用!

百姓觉得不耽误自家且损失可以忍受,县里也得以安置闲散人员、稳定治安,一举两便!

是以如卫雄这样的普通典吏,以自己“有编制”的身份也能统带十几、二十个帮闲役丁,狐假虎威好不威风。

在一般百姓眼里这种人虽是小鬼,但却得罪不起,所以劳婆子见到他便陪了小心,一面告知是李家二奶奶差自己来退婚的,又悄悄放他手里一两来重的散碎银子请他行个方便。

卫雄听说是李家使唤来的,扬了扬眉毛,大声咳嗽着告诫她:“别啰嗦,快办事,莫要给我找麻烦!”说完挥挥手让她进去。

麻九见了也不吭声,远远地拢住骡车,自己蹲下身取出火镰抽其烟丝来。

卫雄是衙门里的人,早知道这老头儿是军里退下来的不好惹,所以也就由他去不予理睬。

不料这锅烟尚未抽完,巷口却是马蹄得得。

为首是周都头带着两名公差开道,后面两位穿着绯红色飞鱼服,革带缠腰,下面是黑地百褶江海拽撒的骑马锦衣校尉。

“哟,这就是缇骑老爷呵!”麻九叽咕了声,接着便看到后面一顶蓝呢小轿转过来,县尊范老爷也来了。

卫雄忙不迭地跑出来在门口施礼相迎。

两名校尉跳下马来到门前,年长些的抚着络腮胡子抬头看看“提学府”的匾额,皱眉问道:“就是这里?这陈大人好歹是江南的官儿,怎的家里如此寒酸?”

“回大人话,确是这里不假。那陈仕安父母早亡,还是岳家送他去读书、考科举,如今家里只有一妻一妾和两个女儿,并无男丁。”

范县令身体有点胖,但还是尽量提着官袍前摆从轿子里小跑着追上来回答校尉的问话。

“啊?文书上没写呀,哪里来的妾室?”校尉也有点懵。

“哦,那是他妻当年嫁来时带的陪嫁,去年底陈仕安回乡省亲时收房的。

不过当时只请了下官等十余人到场做个见证,所以很多人并不知晓。

想来他回南京赴任,还未来得及向吏部申报便出事了,所以文档上只写有其妻陈尉氏,没有妾室陈宋氏。”

范县令一面用帕子抹额上的汗水,一面解释说。

“哦,原来这样。”那校尉略为沉吟了会儿。

这时那年轻些的警惕地打量下旁边的麻九:“喂,你是谁呀?不是说要看紧门户么,他家怎的还有访客?”他扭脸问范县令。

“呃,这个……?”范县令立刻瞪了周都头一眼。

卫雄和周都头耳语下,周都头立刻了然,赶紧上前作揖道:“回大人话,这是李府的车子。

李府二老爷生前是山东东昌知府,因公殉职后先帝赐棺、御笔题谥号,送回原籍安葬的。

陈家大姐儿和李府嫡子是李文成公在世时订的娃娃亲,这事本地人都知道。

但今陈家有罪,李家便不愿再结这门亲事,所以文成公遗孀遣了媒婆来正在里面谈退婚文书的事。”

两名校尉对视一眼,既提到人家府上是先帝旌表、赐葬过的,他们也就不好说什么。

只是那年轻的嘁了声叽咕道:“落井下石,什么东西!”众人不做声,只当没听到。

年轻的似乎还嫌不足,挥手道:“那也别让他蹲在门口,像什么话!”

周都头凑过去轻声道:“两位大人息怒,若是旁人我们早赶开了。只是这位与众不同,所以小的们平日多有礼让。”

“嗯?什么不同?”

“麻九爷如今被李府收容,虽只做个车夫,但他原本是南直隶金山卫的百户教头,南边不少游击、参将都与他有师徒之谊。

他自己却是在仁宣年间平倭乱时受伤,因功赏退的,身上还有忠勇校尉的武爵……。”

“嘶……!”那年轻的不由转头又看了麻九几眼。

年纪大些的抬抬眉毛,点头道:“既如此,你去与他好好说,请他到影壁下阴凉处候着。

若是还中意门口这地方,等咱们办完事再回来便是。”说完招呼那年轻的:“小赵,咱们且进去罢。”

麻九其实已经听到他们说话。将眼袋锅子磕磕,起身牵了牲口,一句话不说就往影壁走了。

赵校尉笑着对年长者道:“卢叔,这人倒没架子,是个好相与的。”

卢校尉边往里边走边笑着摇头:“小赵你不懂,像这样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心里不惧任何事,也不愿多生任何是非。

活一天就是赚的一天呐!等你刀上见过血就懂了。”

“咱成天净忙和这些破烂事,我哪有机会见血去?若是我也上战场,少不得挣个世袭的将军回来!”

赵校尉撇着嘴跟在卢校尉身后,不服气地说道。

尉氏已经听到缇骑上门的消息。她今天见大女儿被送回来就知道李家要撇清,果然劳婆子就来了。

不过说到后来劳婆子拿出那些银票,并说明李家二奶奶特地给换了些小面额方便使用的,又让她觉得人家做得还不算太绝情。

旁边两个女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解着,她也心软下来,便签了那退婚文书。结果劳婆子刚收起文书,缇骑就到了。

满屋子皆是惊慌,尉氏却起身,将那些房契、地契依旧放进包袱,又叫女儿将自己屋里柜中藏的契书也都拿来一并交给劳婆子。

“劳家的,还得麻烦你走一趟,把这些带给李家二奶奶,请她帮我们变卖,得了银钱扣除李家送来的彩礼,剩下的替我换几张大面额的会票就成。

若是来不及交给我,就请放在五郎名下先收着,拿出去生息也好、经营也罢,我都没话说。”

“唉,奶奶可真是不易,你两家这场缘分太可惜了!”

劳婆子本不想再掺和,后来觉得有银子赚,为什么要往外推哩?于是赶紧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哎,你是哪个?媒婆?出去、出去,还有没有不是这家的闲杂人等?有的话赶紧离开!”

赵校尉大声呵斥着,然后和卢校尉在天井里站定了,高声道:“陈尉氏何在?请出来听候南直隶刑部的发落文书!”

劳婆子抱着包袱落荒而逃,出来赶紧找到麻九的骡车,连声催促:“走、走,回府去见二奶奶,快走!”

高氏见她回来,包袱里的书契没少反而更多了,大为惊讶。一问才知道缇骑已经进了陈家的门。

“哦,原来陈家娘子是这么个意思。这、这是把她家的家底子都托付了?”

正说着,李硕进来给母亲请安,看见劳婆子也在,忙问陈家情形。听说缇骑已到,不由地颓唐跌坐在椅子里。

高氏不忍,便对他讲了陈家将不动产相托的事。

李硕半晌才说:“我家对不起陈家,她们还能信任相托,实在令我羞愧!母亲对此如何打算?”

“这……。”高氏看看劳婆子,对儿子说:“教汝知晓,这里面一共有两百四、五十亩地,还有四间铺面,一处磨坊。

我的意思,现在缇骑就在本县,若是处置容易引人注目。不如等等看,待缇骑老爷们离开了,那时再说如何处置也不迟。”

“就依母亲。”李硕抬起头说:“若一月后仍未能处置,便按陈家所言寄在儿子名下,待她们获释归来,儿子还给陈家便是!”

高氏本是个小地主家的女儿,小贪,但也是读过几天书的。

想想这些东西最多不过两、三千两银子,图了它没多少意思,倒不如当着劳媒婆的面让儿子做个好人。

遂答应说:“好,就这么办理。”然后赏了劳婆子,叫她抽空去陈家递个回话。

次日便有消息从县衙里传出来,原来应天的南京刑部判决陈仕安全家流放广西桂阳,已封家产予以抄没。

陈家主母尉氏和两个女儿被带往县衙拘押,等待京师皇帝核准后便启程去南昌,在那里与押送陈仕安的队伍汇合再一起南下。

至于家中的仆佣予以遣散,奴婢身份的交官另行发卖等等。

“咦,老周,这里面怎么没提到宋姨娘?”李丹在楚老倌儿酱铺隔壁茶铺子里请周都头喝茶,听罢这消息察觉了其中的差异。

第二十章 卫雄传消息第二十八章 陈三文熬夜第三十七章 小元朗不服第四章 密谋议事房第六十四章 双岔口溃敌第二十七章 一窝蜂捉贼第二十五章 户主是钱氏第六十六章 四骁将轮战第六章 宋小牛传信第三十一章 周都头探班第四十六章 暂避守灵岩第四十七章 陋室谈功德第六十八章 怒砸一称金第六十一章 瘦金刚抢亲第五十三章 没谷淹奇兵第六十二章 对垒凤栖关第二十九章 城隍庙整饬第四十章 飘香肉夹馍第三十七章 小元朗不服第四十一章 盛户发财第五十六章 下塘堰合围第三十四章 夜宿界山脚第六十三章 大东丘调遣第二十三章 队率年一十五第三十四章 夜宿界山脚第六十五章 兄弟双授首第六十二章 对垒凤栖关第三章 夜探机杼巷第五十五章 游三江分兵第八章 严旨下陈门第六十四章 双岔口溃敌第四十章 飘香肉夹馍第二十五章 户主是钱氏第三十九章 对答四海居第一十六章 杨链枷卖马第三十六章 收网火神庙第一十四章 武娘指关窍第二章 一跃春香楼第五章 钱三娘教子第三十二章 青衫队出行第四十五章 砧锤试成色第五十章 李丹教沙弥第一十三章 季叔拜县尊第一十一章 三奶奶相夫第三十六章 收网火神庙第五十八章 寄傲余今夕第六十章 夜夺来凤阁第五章 钱三娘教子第六十一章 瘦金刚抢亲第五十七章 传捷奏凯笛第四十章 飘香肉夹馍第五十章 李丹教沙弥第六十八章 怒砸一称金第四十一章 盛户发财第四十章 飘香肉夹馍第一十八章 观信惊大意第一章 缇骑纵马蹄第三十六章 收网火神庙第三十章 李三郎立规第五十二章 三钱子带路第六十九章 冯三说双城第一十九章 四娘藏户第四十五章 砧锤试成色第四十二章 韩守备诉苦第六十二章 对垒凤栖关第七章 五郎议退婚第四十四章 司铺所遇警第一十二章 大兄寻出路第五十章 李丹教沙弥第三十八章 过九峰投效第四十七章 陋室谈功德第二章 一跃春香楼第三十七章 小元朗不服第七章 五郎议退婚第二十一章 铁棍留梦儿第四十章 飘香肉夹馍第四十七章 陋室谈功德第三十八章 过九峰投效第二十四章 车载二十石第六章 宋小牛传信第六十九章 冯三说双城第四十一章 盛户发财第一十七章 杨小乙藏书第二十九章 城隍庙整饬第二十一章 铁棍留梦儿第二十九章 城隍庙整饬第一章 缇骑纵马蹄第六十六章 四骁将轮战第一章 缇骑纵马蹄第一十三章 季叔拜县尊第二十六章 造反者蒋彬第一十二章 大兄寻出路第二十九章 城隍庙整饬第六章 宋小牛传信第一十五章 三阄保同产第五章 钱三娘教子第二十四章 车载二十石第七章 五郎议退婚第二十章 卫雄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