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到了吗?”李清照喘着气问道。
皓月忙点头,道:“到了,到了。我们送到了。”
话一出口,皓月却还不敢松了劲头,而是用力将小姐搀扶住,只觉浑身都要散架了,她也咬牙不松手。
李清照一听地点到了,突然向前一栽,将自己的身子栽倒在前方,皓月由于力气将尽了,没有拉住小姐,反而和她一同栽倒在前。
“哎呀。”皓月慌忙起来,身子起不来,她便用双手扶住地面,将自己身体给支撑起来,将身下露出个空来。李清照就在她身下,正好没有被压住身体。
躺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李清照四下观望,见头顶上日已正中了,周围也是很炎热。自己方才走路时虽然热,可是一摔倒在地,浑身都一停,顿时便觉得一股强大的热气自内向外而来,热气来袭,浑身难受得直咧嘴巴。
皓月忙翻身到一旁,从怀中摸出手帕来在小姐额头上擦拭了又擦,将手帕都擦得没有了原来的样子,却还是没有将李清照额头上的尘土擦拭干净。反而犹如和稀泥似的越擦越乱。
此时或有行人自路旁经过,看到这两个人,心里不禁都是叹道:“这两个书生下场真惨,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看不见得。”
李清照与皓月二人都是换上男装过来的,小姐的男装,材质自然是差不了了。她二人细皮嫩肉,也像书生模样。因此有人经过而看到身着富贵书生却是坐倒在地上,都不禁叹息几声。又有人自李清照与皓月踱步之时就一直看着她二人,到了现在,见她二人坐地不走了,心里更加奇怪,只道这两个人是疯子。
李清照也不理他们,只是抬头远远望了一望,前方路途茫茫,迢迢之远。令人心畏。真不知再通就通向何方去了。
李清照喘一口气,与皓月道:“此时只怕已经午时了吧!”
皓月点头道:“午时。”
李清照抬头再向远处望了一望,突然之间,好似前方有一辆马车。
李清照眨了眨眼。再细看时,却不见了马车的影子。李清照挺起身来,左右探了两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本来她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可是方才一看到马车。她却又好似浑身都有了力气一样,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双手扶住膝盖,再抬头挺身左右望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皓月瞧得奇怪,心里想道:“小姐在看什么呢?”
于是也是抬起头来顺小姐目光望去,突然她惊讶一声,大声喊道:“小姐,马车。”
李清照也是挺直了身子,忙将双眼瞪大。问道:“车在哪里?”
皓月伸手一指,李清照紧接着便看到马车疾驰。
“确实是马车,原来赵公子就在那里啊。”李清照喊了一声,欣喜之极真若狂野一般。她挥动着手臂,眼睛死死盯住了那辆马车,突然心里一阵凄凉,又想到赵公子远去,自己还能否再见到他?若凭腹中诗书,他能敌过万人。可是只怕蔡大人他……
即便赵公子参加科举,蔡大人若再出手阻拦。赵公子又怎么能够回来?即便自己想着要嫁赵公子,可惜自己未建什么功名,也没有什么用处,朝廷之上。厩一些男人老人,自己又不能得权得势,一个女人,如何能嫁赵公子?
做一个村姑吗?还是让赵公子搬进城来?他会来吗?城中人言可畏,他会承受吗?自己家人如今仕途下坡,哪里还有足够的金钱让自己去找赵公子?哪里会让自己主动去嫁赵公子?
心里突然一乱。李清照又是觉得头痛。慌忙一晃悠脑袋,李清照低头,轻轻张嘴,叹息一声。想必自己再与赵公子相会,只怕是下辈子了吧?
那自己还许下什么诺言呢?不对,只要赵公子有一线机会,自己就应该等他。
心思到了这里,李清照又好似觉得绝处又生,心里突然有了希望。
她慌忙再一定神,注视着远处,嘴上念叨着道:“赵公子,赵公子。”
这时只听皓月一声低落气,道:“小姐,那不是赵公子的马车,只有一辆而已。”
李清照头脑恍惚,便又重复皓月的话道:“只有一辆而已。”
再一细看,果然那马车与赵家马车有所不同,虽然相距较远,自己也能分辨得出。
确实是,自己慢步走了这么长时间,赵公子早就走远了。
突然只觉浑身一软,李清照再次跌落,浑身瘫软在地上,想坐起来都难。
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皓月过来扶她,这才勉强坐起来。
可是突然之间,李清照脑袋里有了一种钻心疼痛感。咬牙闭眼,她只觉得自己脚下有个什么利器自脚底向脚内钻进。
皓月见状,忙过去抬起小姐的脚来看,正见殷红之色一片,而且这次比方才更厉害了。
皓月忙道:“小姐你脚下有重伤。”
这时只见一旁又快速闪出来一个人来,那人还是蔡小姐。
李清照虚弱问道:“蔡,蔡小姐怎么……”
蔡女一声不吭,蹲下身来从怀中拿出布来,皓月想要阻止,却见蔡小姐之状,不像是要戏弄小姐,因此不多言语。
蔡女满头是汗,道:“你忍着点。”
没有几下,将李清照脚上伤给包裹了一下,后又起身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道:“你已遵守诺言,不必多留,远处有马车,我带你回去吧。”
李清照受了蔡女的医治,身子稍稍舒服了一些,也有了力气,于是便道:“我爹爹回家了吗?”
蔡女抬手又擦了擦汗,道:“我未曾回京,又怎么能与伯父求情?”
李清照满脸通红,虽然覆盖尘土,可是却也透露着红来,她将手一抬起,指着蔡女恶狠狠地道:“出言无信,你什么意思?”
蔡女冷笑了一声。道:“云儿并非无信,只是这么大一件事情,我又如何能一时做主呢?李小姐放心,云儿说话算话。只要答应,必然办到。只是方才我去了就近的街上叫了辆马车来,到这附近停住了。下车一看,你却还在向前走。”
李清照道:“答应人家的事,不能不办。”
蔡女道:“你现在已经做到。可以和我回去了。等你回去,我便将伯父救出。”
李清照听了心里欢喜,又道:“那还有陆公子呢?”
蔡女一怔,道:“他?这个混蛋也,也会被放了。”
李清照与皓月大喜,二人都欲起身回去,都想这一路没有白走。
突然李清照将脸一定,犹豫半晌不动。蔡女问她为何不动。她忸怩半晌,终于说道:“还有三个时辰。”
蔡女道:“怎么还有三个时辰?”
李清照道:“你说的诺言,你都忘了吗?”
蔡女好似突然想起。用手一拍自己的脸,道:“你的脑子为何这么好使?”
李清照犹豫片刻,回头看看皓月,心里想道:“不能回去。授人把柄,名声扫地。”
再对皓月张开口来,想劝她回去,可是李清照又是一想,皓月与自己朝夕相处,定然不会丢下自己,况且这里前后人烟稀少。自己一个人只怕难以忍耐。
因此开了口,李清照却又道:“再多待三个时辰好吗?”
皓月低头,又抬头来,看着小姐点头道:“小姐重情重义。也守信用,皓月自然跟随小姐。”
蔡女无奈道:“已经到了地点了,你为何还要……”
将手一叉腰,蔡女突然心头一震,想道:“李小姐真诚,我怎么好劝她回去?”
心也为之所动。蔡女看着李小姐,眼眶已然浸满泪水,脸上却露出一个笑容来,随即她又恶狠狠地道:“既然如此,那恕我不奉陪了。”
大步远走,蔡女头也不回,脚步更是不慢,脸上阴晴却难显露,好似哭中有笑,笑又很难看。
李清照坐在原地,心里想道:“蔡小姐给清照一个机会,既与赵公子表达默默情谊,又能救回爹爹和陆公子,我何乐不为?”
此时天过正午,李清照远眺极目,只望见绵绵山峦,山峦之后,又望断了飞雁。
阳光刺眼,她又低头,看着低洼之处,这里又是人来人往,却已经没有了赵公子的影子了。
李清照轻声叹息一声,道:“皓月,你说此时赵公子到了什么地方了?”
皓月道:“怕是已经走出五六十里了吧。”
“五六十里,哼哼~”李清照哼了两声,不禁吟诵道:“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此处没有岸,却也是杨柳难留人之处。我李清照和这个词中女子又有何不同?
说实话,今日能来这里,我倒真想感谢蔡小姐,若不是她,我一个文弱女子,如何强行徒步这么远的路?
蔡小姐与我有着仇恨,我不介意,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我只想着要与蔡小姐守了承诺,与此同时,空望远处,以目送赵公子远去。”
皓月啜泣着道:“赵公子他会回来的。只要他记得与小姐的誓言,他就会回来的。”
“誓言?”李清照冷声一哼,道:“誓言可能成就佳话,也可能毁了两个人。”
“能成就佳话。”皓月坚定道。
“真的吗?”李清照转头问道,却不等皓月回答,她自己又回答了自己的话,道:“对,可以成就佳话。”
说罢又笑了一声。
此时路远人稀,这里也没有几个人来,李清照坐在原地,远远望着前方,见了几辆马车匆匆而过,又见了一些行人漫步而过,同时,也见了日移西方,将落山头。
皓月昏昏沉沉,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晃悠了一下脑袋,突然惊醒,随后眨眨眼睛,看到小姐双目注视着前方,又好似定住了神,浑身一动不动。
皓月也朝远处看去,只见青山依旧,人却越来越少了。再一看,她见太阳都快落下山去了。
突然微风又是一吹,皓月只觉得浑身凉爽,便道:“应该快到酉时了。”
李清照突然啜泣了一声,道:“快到酉时了吗?”
皓月道:“对,快到三个时辰了。我们应该能走了。”
李清照摇摇头,道:“我现在倒不想走了,今日我送了赵公子,现在算是个重要的时刻。若我走了,不知再与赵公子何时相见了,就在此时,我还保留着与他相见时的美好感觉。”
淡淡一笑,李清照脸上却又有了几丝凄凉之感。
这时只听身后马蹄声传来,二人回头看去,见一辆马车过来,李清照和皓月二人并未太在意,这时却又听一旁有声音,转头过去,见蔡女又过来。
李清照心里奇怪,蔡小姐怎么神出鬼没的。
心头正疑惑间,却听蔡女道:“三个月后,你便能见到赵公子了。”
李清照与皓月二人都是惊愕,心里都觉奇怪和欣喜。
李清照没有多想,就问道:“真,真的吗?”
蔡女微微一笑,却又闭嘴沉下脸来,低头自想,又抬头道:“自然是真的。”
随即到了李小姐身前,蔡女柔声道:“三个时辰已过,日落西山了。你可以回去了。”
说着话,蔡女便俯身去扶李清照,皓月想扶小姐,却被马车上下来的马夫给扶了起来。
李清照和皓月二人同时上了马车,二人一坐,顿时车内尘土飞扬,荒烟四起。这让蔡女也是一阵咳嗽。
蔡女也不嫌弃李清照与皓月身上脏乱,而是对马夫道:“快胸汴厩去。”
那马夫应了一声,便催马返回。
李清照看看皓月,只觉拘束,难以开口。
蔡女也是时不时低头,又时不时抬头,尴尬不已,难以出声。
半晌之后,蔡女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来,猛地一伸手,递给李清照去。
李清照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皓月。
皓月先是一惊,随即一把抢过来,拿手帕为小姐擦土。
蔡女此时已无昔日的撅脾气,换之是柔情一笑。虽然脸色还有些难看,可是她却又是松了一口气,难看之中露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