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锺峪关,是大炎朝西边重镇。出此关往西五十里,便是渺无人烟的茫茫大漠。平日里除了往来的商旅,极少有百姓出关。

这日正值三伏,烈日当空,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急急驶出城门,却不见驾车之人坐在前头,只从那破旧的布帘后伸出长长一条褪色的鞭子,急切地抽打马儿。

安景华已等在城外良久,隐约见布帘后坐着的那人,心中暗自比对一番,神色一凛便提气追了上去。跟了片刻,见路边景物越发荒芜,于是纵身而起,跃过马车弹出一枚石子。马儿惊得嘶鸣一声,不再前行。车内人将鞭子收回,一阵猛咳不止,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安景华屏息凝眸,运出一丝真气向车内探去,只觉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息游移不定,探不出虚实,便止步不前。过了盏茶功夫,布帘微动,缓缓走下一名消瘦的男子,面容三分沉静七分疲惫,向着这边张望。

安景华心中一怔:这人此刻看起来如此憔悴,哪里还有半分传闻中的风采?心下不由微微一酸,却仍不动声色地用右手握紧了剑柄。

男子此时也正打量着安景华。视线落在他袖口的水形暗纹上,脸色微变,疑声问道:“来人可是玉璃教水堂的人?”

安景华点了头,抽出剑来,挽了个起手势。

男子闭了闭眼:这些日子为了逃避那人追捕,已是千般小心万般提防,眼看出了边关便再无人能追踪到行迹,没想他早托了玉璃教的杀手在此取自己性命。如此万全之策,倒也像是出自他的手笔。心中叹息一声:也罢,死了也比被他捉去折辱强。看了看指向自己的剑尖,忽然粲然一笑:“素闻玉璃教的人出手迅如闪电,在下只求个痛快的死法,绝不出手抵抗,阁下可愿成全?”

那笑容霎时光华绽放,直直击中安景华心坎,升起一种难言的惋惜。然而任务一旦接下,便已由不得自己做主,他的要求又正合本意,于是当下便点头应允了。不再迟疑,右手一剑直刺对方心窝,左手翻出匕首割断马车缰绳,便携了尸身跃上马背,掉头往城头奔去。动作敏捷连贯,一气呵成。天边没由来地忽然刮起一阵风,带起沙土轻轻落在马车四周,掩盖了地上一滴刺目的猩红。

远处两人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当中那名玄衣男子负手而立,一身傲气浑然天成,细看之下,却是明眸朱唇玉肌,堪称风华绝代之姿。此刻正凝望着安景华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身旁的少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手法,怔怔地出了神,喃喃道:“那人好生面熟…”不防一阵怪风吹来,被沙石迷了眼。正待伸手去揉,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声道:“瑄儿,不可揉,让我来。”顿时心下安定,扬起一张吹弹可破的小脸任那人温和地拨了眼皮上下轻振。一时间只觉那指尖温软体贴,引导着泪水冲向眼角,渐渐地便不再生疼。

待能看清事物,骤见一张艳绝人寰的脸近在咫尺,浓郁的眼眸溢满了关切之色,仿佛一片静谧的湖泊,吸引着自己坠入其中,只愿从此沉醉不醒。良久,终是低了头,轻轻道:“师兄,已经好了。” 男子闻言垂了手,从袖中取出一小瓶药膏来,道:“等回了师门净了脸自己涂上吧。”少年应了,接过药膏将瓷瓶攒在手中。微凉的触感丝丝传至手心,心头却怦怦直跳,寻思道:这药膏用处甚广,想必配制不易,师兄却随时有一瓶带在身上,也不知是他哪位好友送的,想必对师兄极好。心下莫名地一酸。却又转念一想,师兄每次见我时都将药给了我,那人只得又送他一瓶,也不知有没有恼。噗地一声,又笑了。

男子见他一时愁云满面一时眉开眼笑,不由宠溺地摇了摇头,抬手轻点他的前额,笑道:“该走啦。”少年看着他的笑容更是欢喜,正欲提脚,想起他刚才说让他自己涂药,心下一动,忙拉住男子衣袖,问:“师兄不跟我回了么?” 男子回身轻揽了他肩:“嗯,我还有事,等会要先行一步了,你自己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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