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苍白了这念想,怎不见这笛声一浅一深间,杯中孤影难成双。】
千月随着那韩谨也撩袍坐在了地上,浑不在意大堂中的一片破碎狼藉。
听出了韩谨言语中的说笑,千月脸上神情依旧淡淡,只是墨眸中闪过了一丝不解,出声问道:“我倒是奇怪,韩公子,怎么知晓我是隐月的?”那韩谨进得堂中一看,道了他一句“雀阁隐月”,就不由分说便挥掌袭来……
“无它,偶尔见过你的一张画像而已,呵呵。”韩谨话罢,抬眼定定看着千月,似是不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可惜,面前这个月袍男子依旧容颜淡然,神色冷清。
韩谨却也没说,在那人的房里何止见过一张这隐月的画像,那书格子里摆着满满的一卷又一卷,笔墨深深浅浅,并非传神之笔,却是信心描绘,纤毫毕现,先前见了,就让他颇为惊叹这人的如月神韵。
今日一见,甚是眼熟,心下虽是惊异,却是很快猜出了这人的身份。眼前见了这画中之人,风韵气度丝毫不虚。
听得了这个回答,千月内心一震,面色却是无半分显露,隐隐约约猜出了这人是何意。
“只是想不到,月公子竟然千里迢迢从西蜀来到这水云,又寻得我这寒剑阁,所为何事?”韩谨眯了眯眼,恢复了慵懒神色,转眼间,见那千月淡然的脸上陡现出几分苍白之色,气息也并不如方才他见到的柔和绵长,隐约有似紊乱,心中一动,却是没有问及。
“我想问何事,想来韩公子知道才是……我也只是寻得了那在碧聆阁的朋友帮忙才找到贵处,我也想不到,这江湖上素有威名的寒剑阁竟是在青江口,一处高阁下,机关玄妙,进得这里倒是费了很大一番波折。”
“素有威名?呵呵,怕是恶名吧……本是想借你们之手除掉几个碍眼的人罢了。”韩谨浑不在意说道。
“……”不想却是这个答案,千月有些惊异,抬眼看向那韩谨。
“寒剑阁,向来秉着‘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之规,本不是那些正直门派,仅仅是一个人们眼中的血腥之地罢了……呵呵……月公子,是何人花钱买通了我们阁中的杀手,想必你心中早有答案了,又何来问我……”
原先的寒剑阁,那个臭老头丢下一个烂摊子,一些心怀不轨意欲谋乱的人搞得阁中一派混乱,在阁中,他本是一个杀手工具,与他人并无区别,也无争夺之意。原先还是痴心妄想着,自己费心夺得了这阁主之位,血腥整顿这混乱的寒剑阁,震慑收服了众人,为的就是那人可笑之极的一句肯定,怎不想……抚了抚拇指上的那枚盘龙银戒,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只有自己心中知晓。
可笑啊……韩谨想着今日在那沁园中的情景,果真那个孩子就是他的逆鳞,谁能碰得?他这么多年隐忍,黑暗中度过的日夜,当了这么多年的杀人工具,最后到头来价值就是一句“废物”……为什么……娘亲,谨儿真的努力过了,已经退无可退了……已经累了……
千月忽觉身边这个黑袍男子浑身的冷意散发出来,心中一惊,竟然比方才拿着望尘散发出得杀气更让人心生一凛。
“何谓正,又何谓
邪,正邪之分,本非天定,如何分得清。善恶自人心,问心无愧即可……”想起韩谨方才说的话,不知该作何回应,千月只好轻轻叹了声,没有再言语。
“好一个问心无愧……”不料这个月袍男子这般一言,韩谨心间连连叹声,这人不似他见过的那些名门正派,口口声声把正义二字挂在嘴上,倒是心中一时起了相交之意,眉间的冷色也散去了些……韩谨看着这屋中的一片狼藉,笑着叹道:“今日一番比试,才真正知晓雀阁四隐的实力……”
“雀阁一向隐秘,我倒是想亲自去那里一看……”
两人话中随意至极,不见一般的客套,以你我相称,二人后来也察觉这事,不由相视一笑。
几句言谈间,千月知晓自己原先的猜测竟只是一半对了,心下大定,有些事不便多问,或许自己还得再去趟碧聆阁。
兴许,也能解释了,为何那日苍澜白沧同那卫麟同在一起,遇上那灵姬,只有卫麟一人受了大惊……而苍澜白沧并无大事……
只是那灵姬……千月心间划过一个红色的身影……方才见着那人,一脸的冷色,同初见,竟是变了不少。只是一脸的漠然,似是不识。
罢了……
“方才你并未尽全力,为何?”待那千月临走,韩谨想起了方才就想问的一件事。
“哦,身上有伤,不可尽全力,若是那般做了,现在我便被抬着出这门了,呵呵。”千月洒然一笑。
随时想起了今日这事,心中大定,随后冲韩谨拱了拱手,拜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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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清辉尽洒,世间一片静谧无声。
玲珑小楼,花灯高挂,一女子红衣似血,那芙蓉面上含着几许清愁,平素白日里那一双妖媚的美目中隐现着泪光。
灵姬怀中抱着几卷画来到了院中的石桌处,一幅幅摊了开来,几幅画中,皆笔墨细绘一人,三千青丝,深沉墨眸,淡然如月华的风姿,清清的月光洒下,为那画中之人平添了几分神秘迷离之感。
灵姬玉指轻轻抚过画中人的眉眼,神色痴然凄楚,却是含着几分恨色,喃喃道:“陌路,想不到真是成了陌路……”
一行清泪滑下,仍是挥不去满心的愁思,长歌叹,谁人懂,这一份情谊转瞬成空。
灵姬看着手指下画中人的面容,想起今日那人突然而至,心中那一份隐含的期待和欣喜……见着他同主人相斗,心中那近乎抑制不住的为他担忧……
只是……那人自始自终……从没有看她一眼……
想起了那日重伤他那般,那人昏迷前低语得那句“再不相欠……”霎时心如刀绞,她以为自己已经冰冷如斯的那颗心,为何还在隐隐作痛……今日,还看见他手中的那把映雪,眼中更是恨色朦胧,那飞霜映雪,那飞霜,却是在另一个女子手中……而他,那日竟是不分缘由就冤枉了自己……
泪眼朦胧间,看着手下的这一幅幅画,那一笔一画间皆入了多少心思……
只是……灵姬似是
想起了什么,抚着画卷的玉指轻轻一颤,却是立马抽了回去,似是碰着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一般。
这画,画得再传神又能怎样!灵姬霎时眼中溢满了狠绝,看着自己近乎宝贝得爱护着的这些画,可这一笔一划全是她人所为……而她也不过是一个窃贼罢了,偷了她人为他画的画,那些带不走的,自己因着恨,都付之一炬……
灵姬伸出自己的那双白玉纤手,形状美好,可这双手不会琴棋书画,不会红线女工……在一些人的眼里,这双手日夜同那群凶残冰冷的蛇类厮混,已经沾染上不祥的气息……又沾惹了多少人命孤魂,多少鲜血哭泣……很脏呢,是不是……
果然,是她不配么……曾经,从小被族人视为圣女的她,无忧无虑地在那南疆生活。只是忍不住那些人的诱惑,被骗出了迷障林,几经流落,才明白外面的尘世有多么黑暗丑陋,那些垂涎自己美貌意欲侮辱她的人,她一个都没有放过!而后来,她终是遇到了那个心动的人,却是……遭到了命运的戏弄,终究是空空一场幻想罢了……
“嘶嘶”,正待女子垂泪感伤之际,旁边伸过一个硕大的蛇头,竟是快有那石桌般大了,可怖非常。巨大的身体似是凭空出现一般,无声无息的在地上摆动游移着,嘴里一条长长的血色蛇信吞吐着,发出嘶嘶的声响,那双冷虐碧眼盯着这个红衣女子。
灵姬白玉般的手臂搭在那黑色巨蟒蛇头上,美目中流露出几分痛苦,喃喃道:“玄晶,玄晶,我只有你了……”
蛇头轻轻晃动着,那双硕大的碧眼中奇异般似是通人性,看上去不再那么寒冷凶残,竟是温和的,蹭了蹭靠着它的红衣女子,像是在安慰一般。
“真好,我还有你,玄晶……”灵姬眼中流露出几分迷色,却是没有一点犹豫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划开了手腕。
一股鲜血涌了出来,在冷冷的月夜中散发着诡异的血的味道……灵姬随之闭眼,轻声念起,那黑色巨蟒听得了这一声声轻柔的念生,碧眼中奇异得定了定,似是在犹豫着什么……若是有人在,见着这番情景,定是会吓得惊叫出来。
那一股细细的血流慢慢流向了那条黑色巨蟒的蛇头上,而那黑色蛇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珠子。那鲜血融进了那颗珠子,便见着那血色越发浓厚深沉,而那巨大的蛇尾也大幅度得拍动着,碧眼中的冷光越来越盛。
这一番情景,不过持续了片刻,灵姬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那黑色巨蟒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摇了摇蛇头。
灵姬动了动,抬手几句念语,止住了那血液的流动。
头脑有些昏迷的她却不知,屋顶上闲闲坐着的一个黑袍男子,将这幅场景尽数看了去。
韩谨看着那个红衣女子,心间一声叹息,血祭,南疆的巫术,以人之血,为灵续命。只是她终究是狠不下心……还是用自己的血来续她那玄晶的命么……心间一声冷笑,不知是何意。
真是,灵姬,我们还真是,连犯傻都这么像啊……
“美人泪,为哪般……是红尘,为情困……叹浮生,流年逝……”
流年逝,叹浮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