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离之罪

见芒山伤势平稳,白凌这才站起身来,走到院中,白月跟在后面,低头不语。

“现在情况如何?”白凌望着众人问道。

“回禀少主,蛇藤、苍岩、辟水、乌金、炽火,五部已经分布地裂各处,修复地脉,唯有灵雀部除了各派一名族人跟随五部外,其余人等均留在族中传递消息,以备不时之需。”白星拱手答道。

灵山牙琢,六部一体,白星作为白姓血脉,是族中的高阶灵人。他年逾三十,虽非任何一部的部首,却掌管着这六部的人员调遣。

白凌又转头看向三人中年纪最大的白枫,“枫叔,如今月儿已归,芒山伤势定无大碍。苍岩部不同他部,你是部首,就早些去吧。”

白枫颔首,行完一礼便退了出去。

苍岩部不同他部?

白月一怔,猛然想起当日那五个被白枫“点活”的黑石巨人,顿时明白了哥哥之意。苍岩是石,是山,它唤醒的巨人,便是这白守山本身。

“阿轵,”又听白凌唤道,“灵雀部有新的消息么?”

白轵年纪最轻,刚满二十,是灵雀部去年才新晋的部首。

“少主,”他上前一步答道,“今日一早,故国村木南归率领十余村众带了粮食、布匹和药材进山,五日后便可到达寨子北门。”

听到“木南归”三个字,白月心中一颤,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她强压住心绪,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白凌一眼。就见他面上浮起一抹难得的笑容,道:“木兄有心了,阿轵,五日之后,你与我一同去接。”

“是,少主。”白轵俯身领命,退到了一边。

待一切安排妥当,白凌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远方连绵不断的山脉,忽然目色一沉,冷声问道:“白月何在?”

他的语气极是威严,完全没有了平日温和的长兄模样,白月一惊,下意识地应声道:“在!”

“跪下!”

白月身子一颤,她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哥哥,而是牙琢族的少族长!

“你可知你是牙琢族人?”白凌目光严厉。

“月儿知道……”

白月的声音低低的,地面冰冷无比,就像哥哥面上的冰霜。

“你可还记得牙琢族人的族规?”

“月儿,记得。”她咬紧了唇,偷偷抬头看向白凌。

“背!”

白凌目光似剑,刺得白月心中一寒。

“牙琢族人,护卫灵山,生在白守,守在白守,死在白守。”

“那你可知地裂方停,正待修补,此时弃族人而去,所犯何罪?”

“我……”

她挣扎着想要辩解,刚一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啊,“担心心上人的安危”并不是一个可以藐视族规的理由。

白凌将目光投向白星。

白星略一沉思,拱手道:“不守灵山,不安本职,白月之举,与渎职无异!”

“哥哥!”

白月大惊,蓦地抬头,慌张地向白凌投去求助的目光。

渎职不是小罪,惩处极为严厉,白星司掌人事和刑罚,多年来从未偏私。

“该处何刑?”白凌并不理她,只问白星。

“当众笞一百,驻守地穴一年。”

“哥哥!”白月一把抓住白凌的衣襟,眼中满是惊恐。

先不说戍守地穴,就是这当众笞一百的刑罚,便是要剥去周身衣服,只留一件单衣遮羞。之后被绑在木架上,当着全族人的面狠狠鞭笞,是羞辱至极的刑罚。她一个牙琢族族长之女,从小养尊处优,如此折辱,还不如让她去死!

“月儿,你可知罪?”白凌紧盯着她的双眼,问道。

“月儿知罪,月儿知罪!可月儿不能……不能!”

两行泪水止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她望着兄长,抓着他衣襟的指节隐隐发白。

白轵站在一旁看着,心如刀绞。

他从小与白月一起长大,只因大她几岁,便一直被要求以兄长之姿待她。但从心底,他早就对这个古灵精怪、俏皮可爱的少女生出了爱慕之心。眼见白凌问了白星刑罚,下一步就要处置她,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少主,月儿妹妹虽然有错,可她毕竟救了芒山部首,可否将功抵过?况且,芒山部首伤势未愈,正值用人之际,若在此时处置水灵的加持者,恐怕于修复地脉无益!”

他言辞语气虽然委婉,却也有理有据。白月听来,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连忙向前又跪了一步,将白凌的衣襟抓得更紧。

“星哥哥,你觉得呢?”

白轵沉默了,片刻,他转过头,看向白星。

白星虽不统领六部中的任何一部,却是部首之首,位置仅次于族长,对全族责任重大。其实此次白月任性下山,最为愤怒的,便是他了。

这次白月的离开就是水灵的离开,水灵不在直接导致了蛇藤部首芒山伤势一直无法痊愈。为防意外,苍岩部、灵雀部不得不留下了各自的部首,与少主一起用灵力护卫芒山命脉。地裂方平,很多地区还可能突发危险,部族中的普通之众没了部首灵力的保护,遇险几率是成倍的增加。可以说,白月的任性之举,给整个牙琢族都带来了极大的隐患。

但愤怒是愤怒,可眼下的情景白星也并非看不清楚:芒山需要白月,白凌需要白月,整个牙琢族需要白月。于是沉默了许久,便也拱手道:“少主,白月虽有过失,不过好在及时赶回,护住了芒山部首的命脉。若是她能帮着族人成功修复地脉,可以算她将功补过,折去鞭笞之刑。”

听他这么说,白轵心中略略一松。然而鞭刑虽免,戍守地穴一年也并非易事。白月从小娇宠,若是要在那幽深黑暗之地呆上如此长的时间……

无需多想,此事,自己也是万万不愿意的。

白轵抬起头,不过转瞬之间,心中已想好了说词,正要开口,却见白凌右手一挥,止住了他的求情。

“少主?”

“不必多言。”白轵声音冰冷,“一年的戍守之刑绝不可免!”

他看向白月,只见她面色已缓,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正渐渐松开来。

若是能保住颜面,即使一个人去守那又深又黑的地底洞穴,也好过一辈子在羞愤之中度过。她想。

“月儿,你可听清了?”白凌问道。

“月儿,月儿明白……”

紧张的心情尚未平复,白月的声音依然有些哽咽。

“照顾好芒山部首!”

看了瘫软在地上的妹妹一眼,白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白轵连忙过去将白月扶起,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