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疫来袭

三日后,磐国首都卫城爆发了一场数百年未见的疾疫。

最开始,人群中只是出现了些受寒感冒的症状,服药之后有所缓解。但三五日后,一些细小的脓疮开始在鼻腔、咽喉中显现。先是红色,而后变黑。待到脓疮成熟,腥臭的脓血破皮而出,病人瘙痒难耐,抓挠、喷嚏,带着病原的飞沫和皮屑便四处传播,无论人兽,只要沾到,十日之内,必然毙命。

由于连日以来气温骤升,疾疫的传播十分迅速,待到城中之人重视之时,已有大半居民已经受到了感染。

卫城毕竟是皇城,虽然萧条,可仍有不少医士。面对如此来势汹汹的疫病,虽然有很多人惊吓着逃出了城去,但还是有许多医士主动投入到抗疫的队伍中来,还有一些商户则主动在路边搭起药棚,帮着熬制汤剂。

这病来得迅猛而怪异。当出现第一例因那细小脓疮而死的患者时,凝海便察觉不对,立刻给阿树服下一粒护体丹药,并连夜去了附近乡里,搜罗了大量的药物,回到城中与众人一同抗疫。

一连数日,街头巷尾都被浓重的中药气味充满。

然而很可惜,不管人们如何做,都无法阻止这怪异之症夺走人性命的脚步。即便是最好的灵丹妙药,也对那诡异的黑色脓疮毫无功用。

伤者越来越多,自己却束手无策,凝海犹疑再三,最终还是找了岚溪。

那日天光正好,院中寂寥,除了岚溪,并没有阿树和黄袍的身影。

几日不见,她似乎和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许是天光的原因,岚溪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情势紧急,凝海也顾不得多想,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

“如今能用的草药我都用过了,却没有见到丝毫效果。因这疾病是城中温度升高后才开始出现,我还试过用寒冰之术以低温治之,却发现这些病毒不弱反强,差点连我也被染上。”

“渊离术法博大精深,若是寒冰之术行不通,自然还有其他方法。”岚溪眸中映着惨白的天色,淡淡道。

凝海却是绝望地摇了摇头,“寒冰、火烧、水浸、雷击、金熔、化木、咒封,几乎所有能用上的术法我都使了一遍,这瘟疫病毒要么变强、要么蔓延得更快、要么直接致人死地,竟然……毫无破绽可言。”

忽然,他抬起头来看着她,“你……可知道这凶症的来历?”

岚溪双眼一眯,看着这位仙家道人,许久没有说话。

见她如此,凝海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顿时一哀。

魔界之物本就以凡人精魂为生,如此凶症正是进食良机,而他竟然想着能从她口中打探到医治这凶症的方法……真真是……与虎谋皮!想着,转身便要离去。

岚溪却张了张嘴,轻声道:“我在魔界数百年,如此怪症,也从未见过。”

凝海脚步一停,脸上哀伤刚刚有所缓解,却又再度陷入了绝望。

“连你也不知道么……”

他看向苍天。若是连她也没有法子的话……这城中的居民……

他心中一痛,不禁扼腕道,“终是我学艺不精!若是师兄在此,定不会如此窘迫……”

此番自语极是低沉,岚溪的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水光。

她看向凝海:仙魔本不两立,若不是已经控制不了局面、无计可施,恐怕这位渊离派代掌门也不会屈尊上门。

“我须得回一趟渊离,兴许还能找到一些克制这凶症的药物。”

凝海突然转过身来,双手作揖,望着岚溪:“可否、可否请你念在与我派昔日的情份上,替我看护好这一城的百姓?”

他表情悲伤,言辞极为恳切。

原本以为岚溪定会答应,却不料她依然作了否定的回答:“不可。”

“为何?”

“绝峰距此有千里之遥,况且仙凡两界时间不一,你这一去一回,即便再快,至少也得耽误一个多月。”

“可……”

“如今他在这城中,我自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岚溪面色苍白地站起身来。

他……

凝海心中微颤。

“这病症我虽未见过,可上面的魔气却是熟悉得很。”

是啊,再熟悉不过的魔气。

岚溪的面上浮起一丝寒意。

“你说,这病症是来自魔界?”凝海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虽有魔气,却不一定来自魔界。”

“?”

“鬼蜮行戍卫之职,所有魔毒均记录在案。狍儿早已查过,今日城中之毒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

“那是?”

“唯有生在魔界之外,从未被发现过的魔毒才没有记录。”

没有被鬼蜮发现过的魔毒么?还是,染上它的魔物都没有活着回到魔界?

岚溪的双目微眯。

“如此以来,即便是我,也无药可解。”

“所以,即便知道了这疾疫的来历,也是毫无办法吗……”

凝海的目光一寸黯淡过一寸。

“虽是无药,却并非毫无办法。”

岚溪的唇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微笑。

“砰!”

大门被突然打开,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踉跄而来!

岚溪大惊。

不过转瞬,便已到了他的身旁。

“不妨事,不是我的血。”

阿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

“怎么了?”

“城中出了暴乱,皇城的禁卫军正在镇压,这血是那些煽动暴乱的人的。”他看进她的眼睛,“我是回来报信的,外面危险,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要出去!”

“那你呢?”

岚溪担忧地看着他,他出身军旅,遇上这样的事定然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

“我必须得阻止他们!”

“不可!”凝海立刻反对。

“道长!”

“这次的暴乱皆因禁卫军长时间封锁城门所致,城门一天不开,这暴乱之事就不会彻底停止。可若是开了这城门,城中瘟疫传到外面,更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凝海的话直中要害,阿树心中明白,一时无言以对。

可,越是如此,越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性命白白死去!

激愤在他胸中涌动,他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把握住岚溪的手:“岚溪,你知道的!我是磐国人,也是磐国的士兵,有护卫国土和百姓之职。看着他们去死,我……做不到!”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我做不到”四个字,铿锵有力。

他双手冰冷,眼神疲惫而绝望。

岚溪注视这这双眼睛,片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

阿树又转过头看向凝海,“道长,虽然改变不了大局,但,能救一人便多救一人罢!”

见他神色如此坚定,凝海眼前只觉一阵模糊,那个坚毅如松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原本想好的劝慰之词顿时卡在喉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两人都不说话,阿树便径自走进屋中,拿出那把陪着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佩刀,又冲出门外,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一道黑影从凝海眼前晃过,快速而隐秘,贴着地面紧追阿树而去!

“那是?”凝海一怔。

“持剑鬼使。”

岚溪垂眸,目光落在方才他站过的地方——几滴暗红色的人血还未凝固:“不过借我之灵,护他周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