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变了

石寨东门

山风又刮了起来,带着深秋特有的寒意和水汽,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阿厝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从地上爬了起来。阿娘在他面前已经僵直了许久,无论他怎么呼唤都纹丝不动。

他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向天空,几片黄叶从高耸的树尖坠下,轻轻擦过他的鼻子。即将入冬,大雪封山已经不远,不少野兽都会在此时再作最后一次捕猎,储备漫长冬日里的口粮。若是把阿娘留在此处,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黑狼、风山吼一类的凶兽给拖走。

不行,不能丢下阿娘不管!阿厝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先将阿娘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说。”他自语道。

安全的地方……

作为牙琢族人,首先想到的,便是野外出行最常用的木管。

木管……他努力回想着,在哪里找呢?

“在阿娘身上!”阿厝想了起来。他记得,阿娘十分谨慎,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将一根木管贴身塞进腰间的内袋中,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在阿娘身上,肯定能找到一支!

若是能将阿娘安置在木管化成的木床之中,盖好被子,即便自己安心逃走,她也不会冻到,或者被野兽伤到了!

阿厝笑了起来,心中的慌乱亦是一松,真真觉得方才想的确实是个十足十的好法子!于是也不耽误,连忙起身,探向身姿一直僵直着的阿娘。

娘儿两相依为命,阿厝小的时候最爱在阿娘身上爬来爬去的撒娇,长大了也经常洗衣叠被,莫说阿娘有什么衣裳,口袋在哪里,就算衣服上有几个线头、几个补丁,他也是如数家珍的。

小小的手儿探了过去,循着记忆和习惯在阿娘腰间摸索着。可不知为何,明明是无比熟悉的线路摸去,指尖却始终是停不了的抖。

冷静下来啊!

阿厝在心中呐喊着。慌乱间不经意地抬了一下头,顿时就对上阿娘那凶狠无比却又十分呆滞的目光。

两人现在近在咫尺,没有了距离的保护,阿娘身上散发的怪异愈发让人害怕。阿厝皱着眉,使劲咽了几口口水,继续壮着胆子摸着——他的动作不敢太快,也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哪里没有把握好,这个恐怖的阿娘就会立刻醒过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样慢,那样长。耳旁冷风阵阵,吹得人浑身打哆嗦。

在哪里?木管到底在哪里?

阿厝强压住心中的慌乱,努力控制着抖得越来越厉害的手指。

是……这里吗?

手上的感觉让他一振。

这密密的针脚……

他感受着,没错,是阿娘的内袋!

像是终于见到了黑洞尽头的光线一般,阿厝心头顿时涌起了希望,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摸着内袋的手:只需掏出木管,他便可以从这可怕的地方退走。

握住,上翻,伸手,掏出!一气呵成!

果然有一根木管!

阿厝的心跳得飞快,眼泪也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拿到了!终于拿到了!”

看着手中短短的一截,阿厝激动地难以抑制——这是一次胜利,一次克服了恐惧和慌乱的胜利,一次超越了自己的胜利,而这根木管,便是给胜利者最好的奖励!

“拿到什么了?”一个声音问。

“木管!”他随口答应着。

“哦,干什么用呢?”声音继续问着。

“拿来让阿娘……”

阿厝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方才还满心满怀的喜悦顿时化为乌有。

“不、不、不被、野兽、兽、兽、伤、伤、伤、害……”他结巴着,舌头依然僵直,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

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动。问他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近在咫尺。

“滴答。”

阿厝身子抖了一下,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滴到了他的脖子上。他的心跳得飞快,拿着木管的手又开始了剧烈的颤抖。

“阿、阿娘,我、我疼……”

“哪里疼?”阿娘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脖,脖子……”阿厝咬着牙,拼命控制着两条腿,向后退了一步。

“来……让我看看……”

阿娘也没逼上,只是笑着,对着他伸出了手。

“唔,好,好……”

话音刚落,就见阿厝像满脸惊恐地抬起头来,右手突然一挥,抛出手中之物,然后身子一滚,顺势就朝着一旁的大树躲了过去!

“骗我!”

笑脸的背后便是凶残!没有片刻的迟疑,阿娘的双手已经抓出,指甲又长又尖,带着浓郁而锋利的黑气!

阿厝抛出的木管却在此时飞了过来!见是如此细小之物,阿娘不防也不躲,继续向前冲着。却听“呼”的一声风响,方才还又短又细的木管已经在瞬间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木盒!

“砰”!

木盒的这一击可谓势大力沉,阿娘原本就瘦弱的身体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风,夹杂着新鲜的血的味道拂过阿厝的脸,就那么一瞬,原本抓着树枝向上爬的手,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阿娘……受伤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